他嚎啕的慟哭又引得遠處的子民跟著悲戚。
「阿璟,姐姐知道你年紀還小。可是太子和其他幾位兄長都戰死了,你是日後的儲君。為君者民為重。既然承了子民愛戴和信任,就要擔起為君的重擔。國破之際,為民而死義不容辭。萬萬不可再說棄民逃走這樣的話。」
施璟哭得絕望。揪夫子鬍子和鬥蛐蛐的情景仿佛還在昨日,今日就已國破家亡被迫承擔山巒一樣沉的重擔,肩上疼啊。
施雲琳輕拍著弟弟的肩安慰:「阿璟不哭。別怕,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要人還活著一切尚有變數。姐姐等著阿璟長大,等著阿璟和父皇東山再起復國滅魯,再接姐姐回家!」
施雲琳微笑著,眉眼間的溫柔好似真的看見了暢想的美好未來。明明是安慰和鼓勵弟弟的話,卻也在她自己心裡悄悄生了根。
身後的一聲長嘆,讓施雲琳趕忙回頭。
「父皇。」施雲琳鬆開施璟的手,站起身來,解釋:「阿璟關心則亂一時失言,我知他品性,知那些話並非他的本意。」
施雲琳知道因為母妃的死,弟弟不如其他幾位皇兄得父皇喜歡,她擔心弟弟一時胡言更讓父皇不快。
施彥同看了施璟一眼,又將目光凝在施雲琳身上,久久不言。
湘國四季不甚分明,更沒有這樣冷的冬。如今來了亓國,施雲琳縱使裹著厚襖也覺得冷,再瞧父皇衣衫單薄,趕忙說:「外面風寒透骨,一會兒這雪可能就下大了。父皇,我們進帳吧。」
施彥同尚未開口,便聽見了馬蹄聲,臉色微變。
施雲琳也習慣性地緊張起來,下意識將弟弟拉到身後,蹙眉望向聲響處。辨了辨,聽出馬蹄聲不是從南邊追來的,知道不是魯國的追兵,施雲琳這才鬆了口氣。
不是魯國人,那就是亓國人了。
「進帳去。」施彥同對兒女丟下這一句吩咐,便往前去迎過來的馬隊。
施雲琳不放心,仍舊立在原地遙望著父皇單薄的身影和趙將軍一起往山下去。
他們今晚暫歇的地方是一處很矮的半山腰。此刻,過來的一隊人馬正停在山下。
樊業名懶洋洋坐在馬背上,等著亡國的舊皇帝過來接受審問。他奉命出京,路過此地,恰巧遇到了投亓而來的湘國殘眾。興致來了,他打算過來「問候」一下。
畢竟讓曾經的九五之尊對自己點頭哈腰,確實能勾出心底不可名狀的爽意來。
湘國亡徒一路往亓國逃,亓國早就知道了。只是宮裡頭的態度模稜兩可,引得下面的臣子揣摩。
按理說,湘國幾乎已經不存在了,如今無利可圖,更何況前兩年亓與湘有過衝突,亓國這個時候應該不會伸出援手。但是滅了湘的魯國,偏偏又是亓國的死敵。誰也不知道宮裡頭會不會為了給魯國找不自在故意幫湘國皇帝一把。
看著湘國皇帝走近,樊業名伸了伸脖子抬了抬下巴,再清清嗓,揚聲:「下方何人吶,深更半夜於此地聚集?」
施彥同道:「湘國皇帝,來見亓國皇帝。」
沒見到一個或諂媚或狼狽的皇帝,樊業名有些不滿意,他撩了撩眼皮,「呦呵」一聲,道:「原來是湘國皇帝,本將還以為是哪裡的地痞匪寇,差點派兵把人通通抓進大牢去。」
立在施彥同身後的趙將軍寒著臉往前邁出一步,施彥同看了他一眼,阻止他。
「哦,湘國皇帝。」樊業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故意咬重「皇帝」二字。
「原來是誤會一場。」樊業名慢悠悠地擺弄了兩下手裡的馬鞭。他抬頭,眯著眼睛盯著山上火堆旁的一道倩影。夜色如霧深,看不見佳人貌,可只是一道朦朧的身形也足夠婀娜引目。
樊業名大概猜到了那道倩影的身份。
他不再擺弄馬鞭,一本正經地瞎編:「本將奉命出城追捕刺客,眼見刺客逃到山上去,不得不登山搜查一番。」
施彥同緊抿著唇,眸色深靜地看著樊業名。
被他這麼一盯,樊業名莫名有點心虛。可他轉瞬反應過來,面前一個狼狽的亡國皇帝還有什麼威風?他笑道:「麻煩配合一下,讓帳中人都出來。」
施雲琳立在半山提心弔膽地為父皇擔憂,不多時,看見父皇側過臉和趙將軍說了些什麼,然後趙將軍轉身上山來。
瞧著父皇獨自面對亓國人,施雲琳更是擔憂。她快步往前去迎上趙將軍詢問情況。
趙將軍壓著心口火氣,畢恭畢敬地對施雲琳解釋。
施雲琳蹙眉聽著,猜出了對方故意刁難之意。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她頷讓趙將軍去吩咐各帳中的百姓出來。她自己則是回大帳向母后說清楚情況。
施璟扶著皇后出帳,施雲琳則是去扶病懨懨的表姐。表姐沈檀溪自夫君戰亡後,日日哭,把身子哭壞了。
不多時,所有人都從帳中出來,接受樊業名的審視。
樊業名大搖大擺走到施雲琳面前時,眼前一亮。心想一道影子就能奪目的人,果真有著花容貌。
他再看一眼被施雲琳扶著的沈檀溪,不由疑惑這兩位哪位是湘國公主?據他所知湘國皇帝只帶了一位公主過來。面前這兩位雖然都是脫俗顏,可前者更令人驚艷。但前者扶著後者,明顯後者身份更尊貴。
不過片刻間,樊業名就自以為是下了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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