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疑問,又好像是肯定的陳述,其中意味並不分明。
燕無渡聽得一頭問號,好端端的,哪來的恨,但轉念一想,可能這倒霉蛋身世悽慘,家族不和睦,滅國之後又飽受暴民的摧殘,習慣被人憎恨吧。
想到這裡,燕無渡決定對他展開一系列救贖,先把他穩住,連哄帶騙帶回去先給宴見月交差再說。
「我們無冤無仇,我當然不可能恨你,我們會成為永遠的好友,我是來解救你,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所以你現在願意跟我走嗎?」
燕無渡笑著伸出救贖的手,一輪圓月懸於身後,幻想自己此刻渾身都是普度眾生的菩薩光環,神聖至極。
少年對此表現的十分漠然:「滾。」
燕無渡臉瞬間垮下來。
這人指定是腦子有問題,被憎惡虐待慣了,來個人和顏悅色還不高興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不好意思了,今天說什麼也得把你帶回去!」
他朝少年拱手鞠了一躬,道一聲「得罪」。
然後折了籠子的柵欄鑽進去,仗著身量和修為都比對方略高一籌,輕鬆將少年壓制住,將其雙手束與頭頂。
「你幹什麼。」
即使如此,少年神情依然如古井無波語氣亦不急不緩,沒有半點身為人的情緒。
「實在抱歉,在帶你回去交差之前我還得看一眼你有沒有靈根。」
宴見月所說的目標對象還有一條默認的條件,既然作為未來的救世主,必須有修道的天賦,要知道有沒有天賦,主要看對方靈根是否純淨。
正常來說,要檢查靈根必須使用專門的法器,進行一道道的屬性,純淨度的測試才能的出結果,但現在條件不允許,燕無渡只能發散神識進少年的靈府里查看,這樣最簡單粗暴。
「我勸你最好現在就收手。」
少年皺眉警告,原本冷淡的面容開始浮現一絲波瀾,仿佛水面冰破,裂紋向四面擴散。
「別吵!」
燕無渡完全沒放在心上,細長如同一縷青煙的神識沉入少年的胸腔,先是感到一陣無關痛癢的冰涼,燕無渡沒放在心上,草率地往裡摸索,忽然之間迸發被火舌舔舐的劇痛。
瞬間仿佛被烈火焚身,燕無渡趕緊抽回神識,但為時已晚,半個身體被簇簇燃燒的黑焰吞沒。
燕無渡連忙撤的離那少年遠一點,又蹦又跳,拍打火勢,好不容易滅了火,看著十指瞬間紅腫,他吃痛得吹了吹手,眼冒淚花,不可思議地看過去。
簡直難以置信,一個木頭傀儡居然是火靈根,而且靈府里如此烈火焚燒,遍地都是岩漿與黑焰,那他本人肯定日日要受業火煎熬之痛。
但那少年好像十分淡然,不見一絲痛苦的樣子,燕無渡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
傳聞萬萬年前修真界靈氣豐裕,修者們合歡講究靈府與神識交融,即使今時不同往日,但他的行為貌似很冒犯。
少年的靈根純淨剔透,是天生的修道者。
因此,燕無渡不得不再冒犯一次。
他掏出麻繩,將少年捆成一個嚴嚴實實的粽子,踩著他將繩結系得更緊一點。
「好好請你你不從,非要呆在這鬼地方受暴民欺凌,我真不懂你腦子裡想的什麼,哦對,你一個死木頭有沒有腦子還不一定,總之呢,我真是來救你的,你就安心跟我走吧。」
燕無渡十分暴力地將他強行拖回干元宗,丟在宴見月面前。
「任務圓滿完成,你要的人就在這裡了。」
燕無渡十分自信地拍拍手,等待師尊誇獎。
宴見月驚得噴了一口茶,連忙走上前來確定,看看少年,又看看燕無渡,不可思議道:「你就這麼把人帶回來?」
燕無渡:「對啊,怎麼了?」
宴見月恨鐵不成鋼,「不是說讓你好好把人請回來嗎?你這逆徒就這麼對待我們干元宗的貴賓?」
燕無渡:「他不樂意來我可不就只能綁嗎?有問題嗎?有本事別叫我去啊!你看你能不能勸的動這塊死木頭。」
宴見月:「逆徒!膽敢跟為師頂嘴!」
宴見月抽出逆鱗鞭,鞭身如同鱗片倒翹的黑蛇,透著漆黑的光澤,燕無渡一見,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滅了一半。
他轉身奪路而逃,邊逃邊喊,「有話好說!掏什麼鞭子呀!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趕走了燕無渡,宴見月這才收起鞭子,臉色驟變,溫和地給他解開束縛的繩索,面帶歉意,「我這逆徒天生就是這咋咋呼呼的性子,但本性是不壞的,你們年齡相當,可以好好相處,還沒有問過你,你有名字嗎?可願意拜入我門下,成為干元宗座下二弟子嗎?」
少年緘默半晌,回答:「楚北岌。」
他面上沒有正常人該有的警惕和防備,而是一種勘破善惡生死的清明與通透。他毫不避諱地打量宴見月。
他能看見眼前這人藏在溫柔底下的私心與執念,也能感覺到那幾乎微乎其微的愧疚與難過。
是對外面那個少年的愧疚。
楚北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複雜的情緒,從前在桑歌,傀儡即使成人也保留著原始的,單一的情緒,恨即是恨,愛即是愛,永遠直來直往。
他開始有些好奇,作為人,這些情緒究竟從何而來,他更好奇,為何燕無渡身上一點惡念都沒有,畢竟就連宴見月身上都纏繞著少許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