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呼嘯不止,如泣如訴,仿佛痛苦的悲泣,聲嘶力竭的哭喊。
池塘的蛙鳴激烈嘲哳,爭先搶後。
一聲,兩聲,三聲……叫個沒完。
但夜還長著。
燕無渡坐到薛衍成旁邊,隔開楚北岌,以此逃避現實,臉都丟盡了,還好丟的是青詭的。
他們重開始十分正經地討論剛開始的話題。
「王家那三個都不太正常,如果非選一個,我覺得應該是王婆。」
「她從一開始就非常積極,所有事情都是她安排的,製造熱鬧和混亂,估計等干元宗那些義憤填膺的弟子憋不住了,他就能趁亂打破困獸陣逃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還有一出大戲要上演。」薛衍成分析道。
燕無渡並未明確說出同意或不同意,反而天南地北說起不相關的,「你可知道千百年前存在過的桑歌王室,整個王朝上到皇帝宗親,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傀儡,因勘破化身成人的秘訣,整個王朝的民眾都從木頭傀儡變成有思想的人。」
薛衍成一頭霧水,「知道啊,不是很多年前就滅國了嗎?說這個幹嘛。」
由於桑歌皇帝的私心,只讓地位尊貴者知道傀儡化人的秘訣,其餘子民只用充當任人指揮的傀儡就夠了,但人的私心越來越大,知道這個秘訣的傀儡也越來越少,直到桑歌走向滅亡,整個朝都都成了沒有靈魂的傀儡四處遊走的死城。
他下一刻恍然,「你是說那個冒充你的人是千年以前滅國的桑歌傀儡?」
燕無渡點頭,「未化成人的傀儡由數萬根傀儡靈絲操縱,但木頭終究是木頭,再精細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人,看傀儡上台階的動作便能看出,這動作極為複雜,整個下身都有不同程度的發力,肌肉隆起各有不同,是最考驗背後操縱者細緻。」
薛衍成還沒有注意過誰上下台階姿態異常,「你直說吧,傀儡寄生了誰?是不是王婆!」
燕無渡笑笑,不置可否,說道,「桑歌多年前滅國,如今知之者甚少,你爹我可以說是世上最了解傀儡師的人,但還有一個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燕無渡看向事不關己看熱鬧的那人。
——真正唯一的桑歌遺孤,楚北岌。
薛衍成跟著看過去,湊近低聲問,「你說那老東西早知道了?」
「廢話,許多年不見,他估計修為已御化神晚期了吧,怎麼可能發現不了這些小伎倆。」
「不,他在你死時就已經飛升成神了,劈死你的那道天雷恰好是他的渡劫雷,不知怎麼得劈到你身上了。」
「什麼?飛升了?」燕無渡張大的嘴裡寫滿了震驚,「那坐在你旁邊的是什麼東西?」
「當時天梯已降,那老東西沒上去。」
「為何不飛升?因為沒挨過天雷很遺憾嗎?」燕無渡嫉妒到吐血,憑什麼飛升是他的,天雷是我的!
「不知道,反正從那之後便一直閉關沒出來過,我還以為他死裡邊——誒誒誒!」
楚北岌揪著薛衍成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像丟一件玩意一樣將他往角落裡一扔,而後堂而皇之地鳩占鵲巢,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
薛衍成爬起來整理被弄亂的衣服,不服氣地跳上前企圖奪回自己的位置,「喂,老東西,給你個機會自己讓開,這是我的凳子!」
楚北岌言簡意賅:「滾。」
薛衍成在九重地獄猖狂慣了,一時忍受不了這種蔑視,不知死活地拔劍,「老東西!你敢跟我單挑嗎?」
一股不明由來的靈力襲來,薛衍成控制不住的高高舉起拳頭,然後狠狠的往自己嘴裡塞,直到吞下了整個拳頭,那股控制他往裡塞的靈力才消散。
趙立序很合事宜地出場向師父問好,然後拖走悲憤含拳只能「嗚嗚」的薛衍成,再向師父告辭,隨後二人消失在楚北岌視野里。
趙立序耳邊忽現一聲傳音入密,低沉又帶著幾分寒涼的聲音:
「乾的不錯。」
雖然依舊沒有多大情緒波動,甚至有些冷漠,但經過多年相處的經驗,趙立序能感覺到聲音的主人藏在冷淡下的愉悅。
燕無渡強裝鎮定,如坐針氈,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地扯開話題,「你早就知道吧,王家不正常。」
楚北岌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食指,隔了很久之後才「嗯」了一聲。
燕無渡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不行,氣氛太尷尬了,要找點什麼話說說才行!
「這群小嘍嘍的把戲肯定藏不過仙長的眼睛,要不要來打個賭!讓我猜猜傀儡寄生了誰的身體,我猜對了仙長就答應我一個條件如何!」
楚北岌停止敲食指的動作,偏頭看他,那張臉仿佛仙骨天成,斷情絕欲,將一切與人相關的情感與之劃分開來,永遠那麼涼薄淡漠,但此刻卻真真實實的流露出嫌棄,好像在說:沒事吧你?
燕無渡強行扯住被氣歪的嘴角,好極了,又被鄙視了,但他仍然不死心地找話題,「我賭章心悅有問題!」
楚北岌看著他,又開始敲食指,毫無節奏,也沒有目的,他就是那樣單純的盯著他,並不搭話,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在欣賞池塘里哪條色澤鮮艷的鯉魚,或是無聊打量著路邊刨坑的螞蟻。
看著淡藍幾近無色的瞳孔,在看看毫無規律的指尖,兩下來回,燕無渡差點昏了頭,抓狂地按住楚北岌的手,「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