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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第1页)

寂然饭毕。主仆二人出门去看商铺。

霍青毓为了往来方便,又换上了一身直缀,脸上手上均抹了些黄粉,又拿画笔在脸上添了几笔,整个人顿时暗淡下来,瞧着也不过是面带病倦的寻常小后生而已。

冯老三冷眼瞧着,倒是为霍青毓的机警暗暗点了个赞。扬州城内世家林立,多得是有钱有势的色中饿鬼,女煞神虽有一身武艺,可俗话说一文钱都能憋倒英雄汉,何况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大盐商们。

所以在不能确保安危之前,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扮丑这个选择还是不错的。

主仆二人出了门,直奔冯老三选的商铺——地点竟然就在小秦淮附近。

霍青毓转头打量冯老三,冯老三讪讪赔笑道:“我们做这行生意的,跟这边儿比较熟。不过这边儿的地点也不错了,往来商旅众多,姑娘们也多。”

就是不大正经!

霍青毓无奈的叹了口气。

冯老三见状,只得讪讪说道:“我知道姑——公子的意思,不过其他地方我也去瞧了。最后都不如这人气儿旺。咱们开门做买卖,也得图个兴旺不是?”

霍青毓没答言,进了铺子细细端详。这铺子前脸儿并不算大,后头内室倒还算畅阔。顺着内室的后门出来,是小小一正两厢的房舍围成的院落。门外正对着小秦淮,这院子当中竟然还有一口井,厨房茅房一应俱全。并不需要外出走动,甚么事儿都能在院子内解决。

倒是特别贴合霍青毓想让那些女孩子们自食其力,又不愿横生枝节的心意。

这冯老三,看着五大三粗,倒还是个会揣摩人心的。

霍青毓哂然一笑,转身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冯老三正站在街前同人拱手闲聊。

对面那汉子穿着一身葛布青衫,袖子挽到胳膊上,领口衣襟儿大开,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一举一动都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草莽气息。

他为人很是机警,生就一双四面八方全都照顾到的眼睛,霍青毓刚刚走出来,那人立刻把目光落在了霍青毓的身上。旋即满脸疑惑的问冯老三道:“这位小后生是……”

冯老三微微一怔,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介绍。

反倒是霍青毓自己个儿迎上前去,拱着手笑道:“在下是冯三爷的远房侄子。因家中有事,现投奔了来。”

那汉子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目光下意识的打量着霍青毓的双手——那手上有茧。

冯老三反应过来,笑着接口道:“这是铁砂帮的严帮主。”

贩私盐的?

霍青毓立刻反应过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招呼道:“严帮主好。”

严帮主也冲着霍青毓一抱拳,开口说道:“在下托大,称呼一声贤侄——贤侄好功夫啊!”

霍青毓微微一笑,“不过是儿时孱弱,学些武艺强身健体罢了。不敢当严帮主谬赞。”

这番话衬着霍青毓瘦瘦小小,面带病容的模样,倒是有三分真切。

严帮主也不知道信不信,只是报以一笑,又出言试探道:“贤侄这双手……倒不像是练剑的。”

霍青毓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练的是枪。”

“那就是了。”严帮主一脸的恍然大悟,看似不经意的笑道:“不过咱们江南一带,倒是很少有人专门练枪。毕竟这种兵器,除了战场杀敌,还真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玩意儿……不过话又说回来,贤侄不是本地人?”

眼见着严帮主越问越多,冯老三连忙打了个哈哈把话题辙过去。口中笑问道:“严帮主向来不怎么在岸上走动,今儿进城,可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这话颇有送客的意思。严帮主却是恍若未闻,摆着手笑道:“冯三哥也是知道的。咱们这一行当,也是看天吃饭。今年年景大好,官盐就收成好,盐商们手中积压的存货多卖不出去,只好打打咱们的主意?所以我们今年是不好做啦。”

严帮主说到这里,目光又是不经意的扫过霍青毓的双手,口内说道:“冯三哥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掺和进来,只怕要竹篮打水喽。”

听话听音儿,冯老三听到严帮主这一番话,立刻想明白了。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拱了拱手,开口说道:“严帮主真是严重了。我这是小本买卖,还拖家带口的,哪里有那个胆子掺和进江湖生意?不瞒严老哥,我这侄儿打京城过来,就是为了散散心,等明儿我还得把人送回京城去。”

严帮主这回也听明白了。心下一松,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实在了。当即声如洪钟的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从前就听那些读书人讲过,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贤侄是有大志向啊!”

“既然是来扬州游玩,有机会到河上走走,这小秦淮的风光虽好,倒是不适合贤侄这种年纪了。”严帮主自觉风趣的说了一句,又是哈哈大笑。

冯老三陪着严帮主寒暄了一回,严帮主这才拱手告辞了。

霍青毓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严帮主的背影。过了半晌,才出声问道:“此去京城,是要走运河的吧?”

冯老三连忙应是。

霍青毓轻笑一声,又问道:“你和这些贩私盐的也熟?”

冯老三心下一咯噔,还没来得及回话,霍青毓已经转身走了。

好像刚才那句话,真的是随口一问。

自扬州到京城的水路两千余里,冯老三租了一条商船,又在扬州本地采买些刺绣漆器等玩意儿,准备带到京城贩卖。也算是没白费工夫。

霍青毓对此不置可否。任由冯老三忙里忙外的一顿张罗。

与此同时,留在扬州料理家事的杨嬷嬷也带着女孩子们预备起北上的行李来。

神京路远,且南北水土大不相同,一路又是坐船又是坐车的折腾,孱弱一点的只怕倒在路上也未可知。众多女孩子们心念霍青毓的恩德,尤为精心的预备了薄厚衣裳、干粮点心并各色丸药散药,直到色、色预备停妥,正式启程,又是倏忽小半个月。

时值七月,运河上全都是北上的漕船和往来的商旅。冯老三仗着自己有一张八面玲珑惯会哄人高兴的嘴,一路上不断蹭在漕船后头,借赖着漕帮的威名庇佑自己的安危,以免有些水匪打量着他们人单势孤就起坏心。

霍青毓不愿横生枝节,外出行走时向来打扮成小后生的模样儿。她身量还未长成,又承袭了霍家武艺,小小年纪英姿勃发倒不容人小觑。押送漕船的兵丁把总们见了,立刻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霍青毓出身将门素性桀骜,然而经历了上辈子那番磋磨,该和软的地方也懂得放下身段。

于是在运河这一路上,霍青毓一改她在冯老三面前的寡言少语高深莫测,同押送漕船的兵丁把总们相处的极为投契。出手又很大方,再加上冯老三在旁敲边鼓,几顿酒肉下来,这些漕帮的弟兄们恨不得同霍青毓称兄道弟拜把子。

彼此既然相熟,霍青毓再有意无意的问起漕运上的事情,那些兵丁把总们也不再言语含糊。借着酒肉兴致,全都推心置腹的大吐苦水。把沿河两岸关闸衙门“吃拿卡要”的陈规陋习全都讲了个遍,其花样繁多巧立名目之举,简直闻所未闻,直叫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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