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苍穹之上,星光暗淡。
太子府别院内,寒风阵阵,雪花飘洒,好似某只巨人的手抛来一堆粗砂子,砸向枝阑居的窗台。
袁知知披着一件狐皮大氅,守坐着一摊炉火,支手架起一口铁锅,往里放上一碗鸡蛋羹,其间眼睛时不时望向门口。
已经正月十六了。
她翻手,紧了紧大氅的衣领子,这是她出嫁后收到的第一个生辰礼。
是她阿兄,袁照同送的。
不知怎的,她听着外边呼啸的风雪声,眼皮总是不自觉地起跳,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想着,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呼唤,音调急促而低沉。
“知知,开门。”门板接连被叩击,隔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混进一句,“……是阿兄。”
袁知知登时立起头,眉间阴霾驱散无影,换上一幅笑脸,飞跑过去,扯开门栓,如愿见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右手扶着宽大的帽檐,灰蒙的面罩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锐眼。
她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立即拉住袁照同的袖子,往屋里带。
随后,她锁好门闩,转身抬手替袁照同取下帷帽,拍掉他身上的残雪。然而帽衫一揭,袁知知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一步。
要不是靠着那双与她颇为相似的眼睛,她是断然不会相信面前这个男人是她阿兄的。
袁照同此刻脸色腊黄,原本柔顺整洁的束发也变得蓬乱不堪,只随手一抓便绑在后脑。唇周一团漆黑,
胡子拉碴,仿若长了锋利的刺刀般,她刚一靠近便被扎了个实心。
他的阿兄已近乎是一个流浪汉了!
她想过阿兄遭人通缉后,定会生活艰难困苦,甚至遇到生命危险。自他半月前不再传信与她联系后,她都想过阿兄是否已经身受异处。尽管她已经设想过这多做可能,但当袁照同,这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掉下了几滴热泪。
阿兄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她也有责任。
“知知,不哭。”袁照同张开一双开裂的大手,抹去她面上的湿濡,安慰道,“有阿兄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袁知知随之强忍泪意,硬挤出一丝笑意,正要拉着他去往炉子边烤火,吃点东西暖身。不想下一步,袁照同却先行走开,奔向她的衣柜,探手往里翻出一个布包,塞进几件衣物和细软,胡乱堆叠在一团。
“都城不能再待了,”他背过身,在雕花衣柜和妆奁台之间来回走动,不停地念叨,“快跑!什么都靠不住。”
“没用的。”袁知知闻言眉眼低垂,由着他折腾,自个扶着一边的木榻,怔怔坐下,默默团了团微敞的衣摆,凄切道,“我走不了。”
若是再早半个月,听见阿兄这话,她会喜极而泣,义无反顾地离开。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胡说。”袁照同立刻转身,盯着她低喝道。
袁知知不予理会,径自挪了手臂,掌心轻覆于肚,喉
间滚动,偷咽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怀孕了。”
话落,对面的袁照同颤步把住柜门,握紧双拳,只听砰地一响,脚边矮桌尽碎。
祁睿当初跟他说要求娶知知时,明明向他保证过,不会碰她,只是多安一个名头,移了一个住所,其他什么都不会变。
事成之后,若知知想,祁睿甚至可以放她离开,再另送一笔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