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本洛厘不会这麽粘人,甚至对母亲也没有,但在受到她无法处理的惊吓后,会出现这种类似雏鸟般的应激反应,对身边的人産生远超平常的依赖亲密,但这个人必须是她信任的人,不然洛厘会把自己变成石头,任谁跟她说话都不会做出反应。
有一次洛厘在街上被沖出来的两条大狼狗吓到,就这样当了三天石头,把孟云想吓坏了,从此再也不带洛厘去有狗的地方。
殷佳遇视线看向她怀里的冰淇淋,“我现在可以吃吗?”
洛厘仰脸看向他,情绪好像比刚才稳定了很多,提起塑料袋看了看,“已经化成冰淇淋水了,还是不要吃了。”
殷佳遇从她手里接过来,“冰淇淋化了,棉花糖不会。”
看他执意要吃,洛厘慢慢扶住他的肩膀,打算从沙发上下去,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臃肿的工作服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肢,这个角度好像他擡手就能死死握住,让她逃脱不掉。
洛厘下了沙发,把塑料袋在茶几上打开,里面还给了两个小勺子,一个粉红色,一个淡蓝色。
她把勺子从冰淇淋水里捡出去,说:“我去洗洗。”
殷佳遇提醒她:“顺便把小花猫也洗了。”
洛厘动作一顿,迟疑的擡头看着他,仿佛疑惑这里哪有小花猫,不过她这次反应很快,茫然几秒就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起身走向洗手间,还不忘揶揄一句:“小花猫知道了。”
殷佳遇忍不住笑出声。
棉花糖烤得有些焦糖色,不过里面包裹的冰淇淋已经化成五颜六色的水,吃起来不算多好吃,但也不难吃。
殷佳遇用勺子挑起沾满冰淇淋水的棉花糖咬一口,侧目就看洛厘双手捂着两边脸颊,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
殷佳遇扬起勺子,“要吃吗?”
洛厘赶紧摇头,摇头时两只手依旧捧着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洗得太用力,透过指间能看见脸皮微微有些泛红。
她垂眼看着茶几,叹口气:“我应该再坚强点。”
殷佳遇目光一滞,看过去:“怎麽这麽说?”
洛厘腰身挺立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神色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跟刚才泪眼婆娑渴求他的t雏鸟比,此刻更像望着湖面暗自神伤的白天鹅。
前后反差不可谓不大。
洛厘捧着脸想刚才发生的事,其实仔细想想觉得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曾经受过的那些刁难远比今天要恶劣得多,但当时她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慌乱的完全不能冷静,情绪瞬间淹没理智,她还来不及思考怎麽解决眼前的情况,眼泪就先一步流出来。
她现在看大狗路过都不会害怕了,为什麽刚才要哭呢?
不应该。
洛厘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人不应该哭,又不是小朋友。”
听她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殷佳遇温和一笑,“就算是成年人也一样会哭。”
洛厘眼睫翘起:“你也会哭吗?”
“当然。”
殷佳遇当然不会哭,或者说自打他记事以来就没怎麽哭过。
记得那年冬天,马萨诸塞州雪下的非常大,天气却不怎麽冷。
他在秋季毕业典礼上接到父母出意外的消息,马不停蹄赶赴医院,却只能守在抢救室外听着不断下达的病危通知。等他再见父母,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熟稔亲密的问候,他们只能间隔着一层雪白床单做最后的告别。
可是他一滴眼泪都没有。
医院围满了公司高层的同僚和股东,整整一个月,每天放置遗体的大厅都有络绎不绝的人。
每个人看似悲伤吊唁,实则虎狼环伺,各个心怀鬼胎。就等他孤立无援时将殷家一口吞噬。
他怎麽可能在这些人面前哭,在千钧之压下连悲伤都那麽奢侈,等他扛过一切后,心中的悲怆都变成了枯槁的草木,他想哭都挤不出一滴泪了。
但他还是要这麽告诉洛厘,让她觉得自己还是跟从前一样,还是她记忆里的殷佳遇。
走神间,眼前一片阴影闪过,就像一朵橙色的火烧云落在地面上,殷佳遇垂眸看见洛厘蹲在面前,很认真的问:“是很难过的事吗?”
殷佳遇想了想:“是吧。”
他脸上倏然接触到一片春芽般的细腻柔软,他有些诧异,擡眼看着洛厘伸手抚着自己的脸。
洛厘:“我刚用热水洗过手,暖和吗?”
他点点头。
洛厘赶紧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企图把他的脸包在自己手心里,殷佳遇被捂得快要看不见了,但他没阻止,反而扬起唇角。
他听见洛厘说:“这样是不是很舒服?难过的时候抱着暖和的东西就会好多了。”
她没有告诉殷佳遇,刚才他用手触碰自己脸颊时,她非常喜欢。
就像中午盖着他的被子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但她不敢说,因为自己并不是他喜欢的人,跟不喜欢的人亲密接触他会不高兴的。
她不能主动要求。
殷佳遇没有动作,任由洛厘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透过指间缝隙,看到那张认真的脸,他喉结微动,枯槁的心竟变得酸涩起来。
“厘厘。”殷佳遇忽然叫她:“今晚跟我一起住吧。”
被一通电话吵醒的张路娜顶着鸡窝头,用手机给老家的父母拍摄酒店的情况,她举着手机从门口转悠到最里面的窗户前,“看吧,这就是酒店的房间,从床到窗户两三步,到这就完事了。”
母亲戴着眼镜凑近,奇怪道:“怎麽还有两张床啊?”
张路娜摘了隐形眼镜,此刻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双人间嘛,当然两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