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容瑄作為男主棋藝定然精湛,對弈時以棋局觀人、推演天下事更是小說里的經典場景,但沈淮臣指的並非圍棋,而是五子棋。
「五子棋?」容瑄眼底划過些許茫然,「我從未聽過這樣的玩法,還請檀郎指點一二。」
沈淮臣忍笑,心想你若會玩我還不選這個了呢,他才不願自取其辱,只能趁男主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欺負一下啦。
嘴上卻道:「很簡單,就是你我各執一色棋子,誰先在橫縱斜四路連出五子,誰就贏。」
「贏的人……」沈淮臣冥思苦想片刻,管蘭心借來一盒胭脂,「輸家要讓贏家在臉上塗一筆!」
容瑄仿佛看到一條尾巴在他身後得意地甩來甩去,瞥沈淮臣一眼,大大方方答應了。
第一局過了大約兩刻鐘才結束。
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沈淮臣逐漸看不過來了,顧頭不顧尾,猶豫著落子,被容瑄含笑一指,立刻反悔了:「錯了錯了,該是這裡。」
容瑄笑容有擴大的趨勢,又指了處的缺口。那裡的四枚白子斜著連成一線,怎麼看都是輸的局。
黑子被丟回棋盒,沈淮臣眨眨眼,可憐巴巴地望著容瑄,試圖喚醒他的良知。
容瑄把人拉過來,面不改色地從蘭心手裡拿來胭脂:「檀郎,願賭服輸。」
抗議無效,沈淮臣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
「好了。」
眉心一陣酥癢,沈淮臣翻出鏡子一照——容瑄在他眉間畫了花鈿。
晚飯是在驛館吃的,容瑄穿著最普通的衣裳,進後廚為沈淮臣熬了一砂鍋參雞湯,四個廚子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沒把他跟年輕的皇帝對上號。
雞湯鮮而不膩,沈淮臣喝第二碗的時候,發覺容瑄一直盯著他瞧,準確說是盯著他的手:「怎麼了?」
沈淮臣的左手還纏著紗布,容瑄將他右手拉至近前,眉心蹙起,迎著光看了又看。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在指甲上看到一條暗紅色的線,這會子卻又奇異地消失了,就像眼花產生的錯覺:「無事。」
「睡覺前記得請清風道長次診脈。」
沈淮臣彎了彎眼睛:「知道啦。」
出征那日輜城的柳樹才冒芽,回來時卻已是秋意正濃,百官來到城門外迎接,百姓夾道歡迎,齊聲高呼萬歲,沈淮臣掀開帘子偷偷瞧了眼,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過於猛烈的音浪震得他胸口發悶,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人卻是高興的。
沈淮臣在那群或熟悉或陌生的大臣里看到了沈敬山,還有周顯之,殷時月,他們早早等在那兒,向容瑄行過禮,快步朝他走來。
沈敬山抬手,下意識想摸沈淮臣的發頂,最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吾兒辛苦了。」
周顯之動動唇,說他又瘦了,殷時月的目光下移,落在沈淮臣尚未痊癒的手上,追問怎麼回事。事情早就過去了,沈淮臣自不願再一次惹人擔心,便說是不小心割傷了,勉勉強強糊弄過去。
沈敬山眼裡有欣慰,感慨,也有顯而易見的心疼,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去看看你阿娘吧,她很擔心你。」
大軍留在城外,將領們和其他官員需入宮赴宴,匯報公務,處理平亂後的事宜。
沈淮臣重回到車上,聽著車輪壓過石板路的咕嚕聲,倏地吐出口黑血來。
暗沉的色澤,天然自帶不祥意味。
第58章
王府里,一群鬍子花白的老頭正對著沈淮臣的手翻來覆去地研究。
發病時,那些暗紅的、比蠶絲還要纖細的線變得清晰許多,由指尖延伸而出,穿過人體複雜的經絡,停在離心口約一寸遠的地方。
拋開病灶不談,這畫面其實美感大於詭異。
千萬縷紅絲在白皙光潔的肌膚上遊走、生長,像花的根莖,像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圖騰,任房中諸人一生救治病人無數,也從未見過這般奇異的症狀。
說句不好聽的,但凡沈淮臣不是容瑄鍾情之人,但凡他沒投生在恭定王府,怕是要被帶回太醫院好生研究一番。
現在麼……幾個老頭垂著腦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使眼色,誰都不肯先開口,最後默契地看向清風道長。
容瑄幫沈淮臣整理好衣裳,將被衾拉高,嚴嚴實實地蓋住他,示意眾人去外間說話。
沈淮臣卻握住他的手,堅持道:「就在這裡說吧,我想聽。」
怕容瑄不答應,又殷殷切切地看向沈敬山與袁夫人:「阿爹……阿娘,可以嗎?」
沈淮臣有系統,知道這種古怪花紋源自某種烈性毒藥,也能清晰感覺到生命的流逝。也許他很快就要死了。在死之前,他想聽此間醫生的診斷,死也要死個明白。
袁夫人哭暈過去一輪了,眼下瞥見沈淮臣毫無血色的蒼白面頰,乾澀的眼眶裡又泛起淚花。
手上那股牽扯的力度很輕,容瑄很輕易地就能掙開,可他接觸到沈淮臣哀求的視線,步子便有若千斤重,鬆口道:「就在此處說罷。」
一位姓房的太醫搶先開口:「啟稟陛下,王爺、王妃,依臣之拙見,沈世子應當是中毒。」
「那樣東西與世子所服用的養心丸藥性相剋,形成一種奇毒。初期難以察覺,一旦發作起來極為兇險。」後面跟著一連串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
孫太醫贊同道:「健康之人的脈搏,應當似手釧上的珠子一樣圓潤連貫,似脂玉一般柔滑……沈世子的脈象卻恰好相反,跳時躁動急促,一躍而逝,全無和緩之意,這、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