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臣緩過最初的心悸,漸漸的有許多問題想問,他覆住容瑄的手,對方卻先一步開口說:「檀郎,等我。」
「帶沈世子回府。」容瑄眉眼冷凝下來,毫不留戀地抽手、上馬,沈淮臣追出去,在後面喊他他也沒回頭看一眼。
兩名親衛按住沈淮臣的肩,雖怕傷到人不敢用蠻力,但大大阻礙了他的行動:「世子爺,請隨我們離開。」
另一邊,容瑄來到奉先殿外。
容昶一身明黃色袞龍袍,負手站在供奉著的整齊牌位前,聽見腳步聲轉身看過來:「是你?」
「如今你母后大權在握,不去找她,來煩我這個老頭子做什麼?」
容昶的目光下移,落在容瑄手中滴水的劍柄上,笑容逐漸古怪:「瞧瞧,臉色這麼難看,莫不是沈家小子不幸殞命了?」
「陵甫出征在外為國拋頭顱灑熱血,唯一的孩子卻遭此毒手,年紀輕輕被人害了性命。唉!可憐啊,真可憐,你說對麼?」
「是啊,好可憐。」容瑄微微勾唇,淺色眼眸像嚴冬臘月冰封的湖面,寒意徹骨,殺氣森然。
容昶口中嘖嘖有聲,似是真心替沈淮臣扼腕嘆息:「你母后的心當真是……逆子!你想做什麼!」
容瑄拔劍出鞘,閃電般朝容昶襲來,目標明確,直指要害。
劍尖刺中胸口,發出的卻不是銳物破開皮肉的聲音,而是鐵器相撞的「砰砰」聲——容昶竟在袞龍袍內穿了軟甲!
阻力使容瑄的動作稍有凝滯,容昶再顧不得儀態,趁此機會連滾帶爬地躲到樑柱後,喝道:「容瑄!朕是天道認可的皇帝,是君父!」
「殺了朕,哪怕你日後登基也要被萬民唾罵,來日史書之上,你就是弒父殺君、謀朝篡位的暴君!」
「暴君?」容瑄仿佛聽到什麼極為好笑的事,眼眸彎起,「我不在乎。」
容昶看出他鐵了心要殺自己,咒罵一聲,邊逃命邊苦口婆心地勸說:「朕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你一個,么子又成不了大事,這天下早晚都是你的,何必多此一舉平擔罵名?」
「女人憑什麼坐在那個位子上?眼下魏氏是朕與你共同的敵人,何不聯手……」
容瑄一步步逼近,眼見著他向左,容昶就朝右躲,他向右,容昶就朝左,貓戲老鼠一般,聞言終於打斷他的話:「您忘了麼?我父皇早在十八年前便已崩逝了,是您親手殺了他啊,皇叔。」
「你!」
「賤人!賤人!」多年來的懷疑一經驗證,容昶怒氣攻心吐出口血來,躲閃不及,臂膀被劍刃劃傷。
疼痛使容昶大腦愈發清醒,身後沒了退路,他抵靠在金絲楠木桌上,厲聲道:「竇盛!該死的奴才,你在等什麼,還不來救駕!」
「別忘了,你母親的命可捏在朕手上!」
角落的陰影中傳來一聲輕嗤,容瑄暗自戒備,果見一黑衣人繞過帷幔走出來,表情不耐。
是個難纏的傢伙,容瑄想。他進來這麼久,竟絲毫沒有察覺此人的氣息。
「最後一次。」竇盛體格消瘦,語調也陰沉沉的,似乎半點不介意將背部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中。
容瑄估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容瑄,半晌道:「你,棄劍。二十招內若能擊敗我,我便不再管他的事。」
這話聽上去自負又狂妄,但容瑄思索一瞬,當真照他所說將長劍丟至腳邊。
「很好。」竇盛僵硬勾唇,先一步攻向容瑄門面。
竇盛身法詭秘,擅拳技,武器在近身搏鬥中有時也會成為阻礙。
容瑄劈手格擋,手臂與掌刃相撞,驚人的力道震得容瑄後退半步,腕骨痛而麻。他不敢托大,立刻閃身離開原地,一進一退間倒觀察出一個不算破綻的破綻。
拳風又至,容瑄側身閃躲,凌空一腳踹向竇盛腰腹。兩人拳拳到肉打得兇狠,殿堂中的桌椅、香爐被掃落,摔得粉碎。
突然間,容瑄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的響動。他分出心神朝左前方看去,卻見容昶拾起燭台,徑直點燃了帳幔。
接觸到他的視線,容昶隨手將燭台拋進橙黃色火焰中,笑聲癲狂:「去死,膽敢阻攔朕的人,都去死!」
就是這一晃神的工夫,竇盛並指為掌,以雷霆萬鈞之勢拍向容瑄命穴,容瑄身體急後仰,雙腿出其不意地絞住竇盛脖頸,將人一同帶翻在地。
最先著地的是左肩,容瑄雖巧妙化解了大部分衝擊,然而心口的傷並未癒合,此番一撞,再度崩裂開來,惹得容瑄低哼一聲。
比蚊蠅聲還要微弱的痛吟被竇盛察覺,竇盛舔舔唇角的血漬,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再出手時,便只朝胸口最薄弱的一處進攻。
他的度快得只能看清殘影,正因如此,也將自身要害暴露出來。
勁風撲面而來,揚起容瑄的一縷墨發,他卻不閃不避,靠護心甲硬接了這一掌,並指夾起燭台崩裂的碎片,用鋒利的尖端精準扎穿了竇恆頸側的動脈。
竇恆捂住脖頸倒地,直至停止呼吸,眼中仍夾雜著一抹不可置信。
溫熱的血濺在臉頰,容瑄隨手抹去,咽下喉頭湧上的腥甜,回看向試圖趁亂逃跑的容昶。
火勢不知不覺蔓延了整座殿堂,僅有通往偏殿的一條窄路未被波及,容昶站在那處,眼睜睜看著容瑄撕下一截綢緞,將餘下部分置於火上一燎,隨手丟過去。火苗瞬間竄起,封死了唯一一條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