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可謂是將孔伯翰這個直屬上司得罪透了,殷時月雖有隱憂,卻並不後悔。
如果連替朋友分辯一二的勇氣都無,那麼他與周遭瞧熱鬧的同僚們有何兩樣?
這下孔伯翰當真起了興致,「怪哉,怪哉。本部堂不是沒去過案發地,怎麼關鍵證據偏叫沈大人找著了?」
沈淮臣語出驚人,「也許,是孟、戴兩位大人有心遮掩呢?」
查了這麼些日子,沈淮臣總覺得遺落了某處細節,夜裡思索時不自覺把玩著一隻玉盞。也是這個時候,他注意到府中所有器皿、家具的隱蔽處都繪有一枚繁複精美的紋路。
問過容瑄才知道,它是儀式感,是身份的象徵,代表「此物屬於寧安府」。
貴族有貴族的「儀式感」,殺人者是否也有殺人者的「儀式感」?
有猜想便去驗證,沈淮臣以糖果賄賂了孟府里的孩子,從他口中問到了想要的東西——
案發前兩日,孟藹在房中用晚膳,掀開燉盅時發現溫著的雞湯不知何時被人調換成一隻通體焦黑的兔子。
起初孟藹以為是廚子拿錯了,正欲斥責,不知想到什麼突然變了臉色,不但改口叫管家避開旁人處理掉,還勒令知曉此事的下人們閉緊嘴巴,無論誰問起都不許透露。
而後一夜未眠,焦躁地在院內來回踱步。
孟藹死後,曾經見過那隻兔子的下人們惶恐不已,認為是某種招惹殺身之禍的詛咒,故而對此事三緘其口。
若非孩子說漏嘴,不知要瞞到什麼時候。
戴嵩林的經歷與孟藹相似,不過燉盅里裝的是一隻鮮血淋漓、被野獸開膛破肚啃噬過的兔子。
沈淮臣總結道,「殺人者以處理兔子的方式預告被害者的死亡方式,整個過程充滿了審判意味,或許我們可以反過來利用這點,守株待兔。」
末了,沈淮臣不忘補上一句,「尚書大人說得對,下官的確缺少經驗,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諸位同僚若閒暇無事,大可以多走多看,說不能也能有發現。」
直給孔伯翰氣了個仰倒。
叮!系統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增加八十點!】
「多謝,今晚請你吃酒。」反應過來沈淮臣在同他說話,殷時月一轉頭,見對方正甜滋滋朝他笑,雙眼亮晶晶的,他便也不自覺微笑起來。
是夜,二人來到輜城最負盛名的酒樓。
沈淮臣熟練報了菜名,點完才後知後覺那幾道都是他愛吃的,頓時羞紅了耳尖,忙把菜單交給殷時月,「不好意思啊殷大人,說好請你吃酒,自己先點了。」
「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所以還是你自己來吧,別不好意思。」
殷時月隨意掃了眼,將坐姿調整得更端正了,「不用了,本……我與你的口味相似,這些正正好。」
「真的?在府里的時候,她們總說我嗜甜,今日總算遇見跟我一樣的了。」
無論喜歡還是討厭沈淮臣的人都無法否認,這廝有張迷惑人心的臉。他的五官明艷,生動,但最漂亮的還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滿腹陰謀者會在他面前自慚形穢,哀痛者亦能在其中找到慰藉。
殷時月心亂如麻,低下頭不敢與沈淮臣對視。
剛剛,他說謊了。
殷時月祖籍在川渝,別看長得高冷,實際口味重能吃辣,這樣甜的東西多少年也不見得買一回,乍一入口甜得他牙疼,心裡卻是高興的。
沈淮臣也很開心。
寧安府不常備酒,店小二卻送了壺度數低的果酒來,沈淮臣試探著抿了一口,酸酸甜甜,葡萄味的,像小時候喝的果汁。於是他一杯又一杯,直到喝光一整壺還有點意猶未盡。
沈淮臣舔了舔嘴唇,想叫小二再拿一壺,被殷時月制止了,「唔?」
「遠疴,咱們不是來買醉的,凡事過猶不及。」
殷時月說完就後悔了,懊喪地皺眉。沈淮臣年紀小,喜歡鮮事物再正常不過,他卻像私塾里最古板不討喜的先生,張口便是說教,平白掃人興致。
就是醉了又如何,不是還有他這個朋友在一旁照看嗎?
眨個眼的功夫,殷時月的內心戲已從沈淮臣負氣離開演到了他登門致歉,一抬頭,卻見少年盯著他,煞有介事地思索半晌,規規矩矩放下酒壺,「你說得對,不喝了。」
很難用言語形容殷時月此刻的感受,有歡喜,有如釋重負,有點自嘲,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軟。
原來,他根本不會在意呀。
「要不……我叫店家送點解酒湯過來吧。」擔憂不會消失,只會轉移到別的地方。殷時月頭一回跟沈淮臣吃飯不知深淺,以為他酒量不錯,現在看來是個沒數的。
「好啊,多謝你。」沈淮臣乖乖點頭,咬字慢騰騰的,面頰浮現一抹桃花般艷麗的色澤。
他本人毫無所覺,咕咚咕咚灌下湯去,一抹嘴巴站起來,帶著壯士赴死般的決心說,「走,做任務。」
什麼任務?難不成是要夜探孟戴二府嗎?
沈淮臣沒有回答,殷時月連忙起身,跟著他出了酒樓。
一分鐘前,系統面板更了。
任務:[英雄救美。]
[請在回府路上救下被惡人追殺的姑娘,並護送對方出城。]
原主是個不安分的性子,縱是多事之春,沈敬山又再三叮囑無事不得出府,他卻偏要與人對著幹,糊弄過府里的侍衛溜出去喝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