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公司的法律顾问说过的话,还清晰地存在我的记忆里。
我低头看了眼杯中琥铂色液体里的自己,想起当时的回复:
“因为,我相信他还活着,我还是相信他会回来。”
为此,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已经是等待的第五个年头,梁宇失踪的第五年,也是我和梁宇结婚的第十年。
我原以为,十周年的纪念日,亦会是他回来的日子。
可是梁宇,你真的会回来吗?我对你的信心好像慢慢地被这时间冲淡了……
十二点,落地的复古钟响起。
情人节已过,他,仍旧未归。
那道门,始终没有人打开。
五年的等待,换来的还是我一人守着这空荡的房子。
我仰头把酒一口闷下,烈酒划过喉咙的瞬间刺得生疼,难忍地挤出几滴泪。
沉闷的钟声环绕在空旷的房子里,朦胧间似是十年前我携着梁宇的手步入礼堂时的钟声。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梁宇紧紧拽住我的手,深情地对着神明宣示着誓词,在神父的指引下,真挚地说上那三个字:“我愿意”,给我徐徐地套上婚戒;
我还记得,结婚的第一年,他在庭院陪我欢声笑语的打闹场景;
我还记得,结婚的第三年,他曾捂着我的眼睛,悄悄地带我到我们相遇的那个地方,看着黑夜里绚烂的烟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许我一生一世的陪伴;
可我也还记得,结婚的第五年,他相约我在今日的高级餐厅里,全程的心不在焉,可当时的我,却浑然不知,晚餐过半,他忽然离场,只是那一转身,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独留我傻愣愣的一个人在餐厅里等待,直至餐厅打烊,我被迫离场。
你明知道我害怕被人遗弃的感觉,可你仍然这么做。
到底为了什么?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你有多坚决地牵起我的手,多年后,你就可以有多决然地松开我的手,不再在意我是否回到浮萍的漂泊,任由我一人无依无靠……
梁宇,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方槐都是因你而活?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如今会在哪里?
如果没有认识你,我又会怎般模样?
我人生篇章里的喜怒哀乐、阴晴圆缺,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似是只因你而起,为你而写,我的模样好像都是在无声无息中被你勾勒而出,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你最喜欢的模样……
窗台的红玫瑰在黑夜里伴着无情的晚风显得格外妖娆妩媚又深沉魅惑。
十年前,我嫁给梁宇,可遇见他的时间,还要再往前两个十年。
降落
我,方槐,父不详。
有坊间传闻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强奸犯,而我的母亲是受害方。
至于我这个意外为何会降生,是因为我母亲发现我的时候,已经是错过了最好的堕胎时间。从受精到降临,我都像是一个只会给人增添悲剧的累赘,至少没有人会因为我的到来感到高兴。
在照片尚且未算普及的年代,其实我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
只记得她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对她唯一的记忆,便是拉着我的手穿梭在各条大街小巷里,指手画脚地给路人卖着她熬夜手工折出来的玫瑰花。她做的手工其实并不好看,人家帮她买,大抵也是因为那几分怜悯心。
即便如此,可每次挣到点小钱,她都会带我去一个包子铺里,买上两个馒头给我,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亦是我长大后最想躲开的味道。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贫困,但我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血缘独有的温度。
那时候的我没有见过高楼大厦,没吃过美味佳肴,也没有穿过华丽的衣服,以为馒头是世上唯一的食物,以为随时会坍塌、雨天会漏水的土房就是唯一的建筑,以为衣衫褴褛是小孩日常的穿搭……
狭隘的边界,短浅的目光让我觉得这样苟活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小小年纪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人生,更不会知道每个人的人生可以有多长,又可以有多短。
正如我不会知道自己可以活到多少岁,也不会知道我母亲会在我四岁那年离开我。
到了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母亲离开我的那天,也是情人节。
情人节,是一年到来为数不多生意较好的日子。
为了能够赚多一些,所以比起往日,我们要更早一些出门谋生。
可就是早出门那一会儿,我们遇到了前来收保护费的黑社会。
和往常一样,我揣着几块钱去买馒头。刚从里头出来,正准备往母亲走去时,却看到她惊慌失措地边回头边往前不知方向目的地开始跑,可到底还是逃不开躲不过黑社会的眼线。我随着视线向她跑去,而她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逐渐远去,再次清晰时,已是随着一声巨响看到她被满篮子的玫瑰花遮挡住倒在地上的样子。
明是五颜六色的玫瑰花,那一刻被深沉的红色染得只剩一种颜色……
我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说不出一个字,周围的惊呼声、议论声、喧杂声各种充斥着我的耳膜,我只觉得头重脚轻,忽然袭来的晕眩直直地让我倒在那片血泊之中……
那散落在地的玫瑰花还没有刺,可那几个白色的馒头已被染成红色。
待我醒来之际,我那个相依为命的聋哑人母亲已经因意外离世,而我自此便被寄养在当地的福利院里。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我可以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