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进去,看到娘半倚在罗汉塌上,身后靠着青碧色缎子围的靠垫,旁边的小炕桌上放着一个白瓷碗,还冒着热气。他爹正站起身走到地下的椅子上坐了。
石城走过去叫了一声:“爹,娘。”
石谦刚问了一句:“你有跑哪儿去了?”
石城娘孟氏就惊呼了一声,起身伸手把石城拉过去,伸手在他的前襟出掸着:“你干啥去了?你看看你,全身都是土!是不是又跑到打麦场去了?”
石城嗤了一声道:“没去哪儿……”他想着这事当着娘的面说,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转过头对石谦道:“爹,那王品的爹是不是还给咱家种地呢?”
石谦刚端起桌上的茶碗来准备喝,听了这话一顿,抬头看他:“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又跟王品起冲突了?”他上下的打量他。
石城娘一听,眉头蹙了起来。
石城恨恨的在榻边一坐,怒道:“王品那小子简直就像疯子一样!我去河边玩,正好遇上了絮儿,絮儿叫我给她摘几片木槿叶子,我们才走到树下面,这小子带了十几个就冒出来了,把我们俩一围,就要揍我!”
“什么?!”石城娘厉声喝了一句,马上就赶紧上下的看他,掀起屁股后面的衣襟看看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石城也不管他娘紧张,只对皱着眉头的石谦说:“我连威胁带吓唬,说要告诉他爹,他都不怕!非要揍我,我看着不好只能赶紧跑,这小子带着十几个人追我!我从村西头一直跑过来,他就在我后面两步远的地方追着!还一直说着,抓着我就要打死我!幸好遇上了絮儿她四叔,把其他小孩儿吓跑了,爹你猜王品跑没跑?”
这话都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石谦便道:“没跑?”
石城重重的点头:“不但没跑,还和人家四叔对骂!说四叔也不敢把他咋样,还说逮着我走单,还是要揍我!四叔看他还狠呢,过去敲了他一下,正好他娘就来了,我的天哪,连哭带嚎,撒泼打滚的骂四叔,啥难听骂啥!四叔想走还把我们拦着不让走!”
石城娘已经气得白着脸道:“泼妇!这乡下人就是泼妇多!欺负小孩儿,太不要脸了。”
石谦皱着眉头没说话。
石城道:“爹,王品爹为人咋样我不知道,不过看王品娘和王品,可真不是啥好东西,他们能留在桃花村,就是因为爹你给他们全家一口饭吃,也许你是好心,觉着他们一家可怜,可你想想,你却是给桃花村留下一家子祸害!那王品在村里的小孩儿堆里就是个霸王,看谁不顺眼就揍谁!森子那么小的小不点儿他都能给人撑腰,叫人去打,他还有啥事做不出来?这样的人越长越是祸害!爹,你不能把这样的祸害留在桃花村啊,你不是常说,这里是咱石家的根吗?”
石城娘只关心石城,听了这话赶紧点头:“是啊他爹,王品那混小子不是还说,下次见着了石城还打吗?这还了得?咱们大人再怎么盯着,也不可能天天不错眼的盯着呀,这要是一个不注意……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管!王品要是打了石城,我叫他全家都赔命!”
石城还火上浇油呢:“娘,打了之后赔命有啥用,说不定打我一顿我已经没命了!”
“呸呸呸!”慌得石城娘急忙的呸,拉着石城的手赶紧摸摸木头桌子,又摸摸罗汉床的木头床腿,喃喃的说着:“童言无忌,有口无心。”
石城转头看着石谦道:“爹,这可真的说不准,王品那个头,那拳头,我可真挨不了几下!别忘了,那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下了狠手可就麻烦了……柳云儿对森子不就是下了狠手?要不是我遇上了,还不知道要出啥大事呢!”
石城娘越发的不安起来,对石城爹道:“他爹!儿子说话你听着没有?”
石谦‘嗯’了一声,看向了她:“听着呢,当然听着呢。”
“那你想咋样?!”石城娘道:“我不管!这一家人从现在开始,不准给他们在租咱家的地种!”
石谦想了想,自己的儿子虽然也调皮,不过不顽劣,而且还颇有些讲道理懂事情,因此,他听了这事心里就已经很赞同儿子的话了,自己不能给桃花村弄个祸害!
石城娘看他还是不说话,以为他还犹豫呢,想了想对石城道:“行了知道了,你也去洗洗吧,瞧着一头的土!”
石城答应了一声,起身出来了,他看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爹是已经赞同了,娘把自己支开是要再劝说劝说,这事就肯定没问题了。
石城一想到王品一家子能搬出桃花村,也松口气。不然真还挺担心的,自己若是去城里了,柳絮儿总有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那要是被王品遇上了,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烤肉
柳絮儿倒没有石城想的那么多,她美美的洗了个澡,又把新衣裳洗了,重新换上了娘给洗的干干净净的旧衣裳,来何氏这边的屋里。
何氏现在很忙,基本上已经不出去找同龄妇人聊天了,有空就做络子,她会钩针,自然学的快,手脚也快。
此时何氏正坐在炕边低头打络子,门口一黑,她就抬头看,一看是柳絮儿便问道:“你咋又把衣裳换了,那件新衣裳不是才穿了几天?”
柳絮儿就道:“穿了几天了,也该洗洗了,正好我头痒要洗头,就也洗了澡,洗了衣裳。”
何氏惊讶的抬头:“你洗衣裳了?你去河边了?”
柳絮儿摇头:“哪儿呀,我就用的缸里的水洗的……又不太脏,就是扑的灰,洗洗就行了。”
何氏点了点头,又重新低头下去忙活:“后天咱们去你姥姥家,应该能干了,你后天还穿上。”
柳絮儿一听眼睛一亮:“要去我姥姥家?去干啥?”
何氏笑着道:“去看看你姥姥和姥爷,也好久没去了……还有,你袁三叔给你的料子,我叫你小姨给你做,那女孩儿的衣裳……娘还不太会。”何氏只给两儿子正经做过两身衣裳,一直穿着,给絮儿的衣裳都是把大人的改改,改小了给她,何氏还没拿正经料子做过,那两块好料子,她也不敢下剪子,怕剪坏了,那可心疼死了。
柳絮儿眼珠子乱转着,她只关心四叔和小姨的事,这事能成不?能不能想办法把四叔也带上?想了半天又沮丧,开玩笑,自己全家跟着娘回娘家,四叔跟着去干啥?
沉思着从屋里出去了,何氏半天没听见她说话,抬头只看见她的背影,小身子肩膀垂着,身上的黑衣服显得那么的沉重难看。
何氏突然就眼睛酸了,为了衣裳好洗,她给孩子们买的布料都是黑的,当然都是粗布的,这会儿看着女儿越来越大,却还穿着不伦不类的黑布衣裳,她这心里难受的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何氏放下手里的活去柜子里翻着,这里面放着全家的钱,前几天絮儿才拿回来了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是铺子挣得,原本乡下人一般不拿这种银子,就算是有了也在城里直接换成一吊钱,回来好用。不过柳絮儿拿着这一两银子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若是用不着就存着,反正这一阵子还有一千多毛两千的铜板呢。何氏也是这样想的,因此这一两银子就一直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