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这马一看到孙建发走了,也不管地上都是泥巴,四腿一弯,直接躺了下来。
安荞看着这庞然大物瘫在地上,有些傻眼。
不是说马很少躺下,就连睡觉也常常站着睡吗?
这家伙躺得也太悠闲了吧。
而且,孙建发在的时候,它就精神振作。孙建发一走,立马躺平。这也未免太聪明了点。
明明是一匹马,安荞莫名在它身上看到了人的狡黠。
她蹲在它身边,摸摸它那用刘海编成的麻花辫,笑道:“我刚给你梳干净,你又躺下了,我不是白干了?”
像是听懂了安荞的话,白马抱怨般吐起了嘴唇,溅了安荞一胳膊的唾沫,幸好有冰袖遮住。
安荞也不再打扰它的休息,去把小胖的毛梳了一遍,又到了无所事事的关头。
日头慢慢向西,天上多了云,挡着阳光。
在坝上,凡是太阳照不着的时候总是凉快的。安荞不想闷着胳膊,把冰袖摘了放回口袋里。
孙建发走的时候,没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上午出发的那匹客人,说是绕着马道跑了一整圈,花了大概四五个小时。
他们带着一个新手,而孙建发带出去的这批人都是老手。安荞大致估计,他们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
她不乐意再坐在凉棚下边,绕着马场找了一圈,逡巡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马圈的围栏上。
围栏不高,但扎得很坚固。
照安荞多年翻墙上树的经验来说,这栏杆非常适合爬上去。
虽然她脑海中总存在着太多的幻想,但落在现实里,她也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想着要爬栏杆,她毫无犹豫,大步流星到了栏杆边,手一撑,脚一踩,翻个身,便稳稳坐在了栏杆上。
马圈后就是草滩,居高临下地看,安荞更品出了坝上草原的辽阔与优美。
合作社的马驮着游客,在草地上慢悠悠地走,偶尔停下吃一口草,晃一晃灵活的耳朵。西斜的太阳照得从草滩之中穿过的小河套亮闪闪的,粼粼波光温柔地向远处流去。
还有闲逛的牛羊,无人看管,尽情地享受着草地的惬意自由。
看见美景,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愉快了。
安荞摸出烟点上,嘴上抽着烟,心里笑着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像王明那样,变得烟不离身了。
不高兴的时候抽一根,算是借烟消愁。高兴了也抽一根,当作即景生情。
中午才买的烟,她坐在栏杆上慢慢地抽。
草原上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她从未觉得一根短短的烟这么耐抽过。似乎有着漫漫又悠长的余味徘徊在口腔里,正如山边久久未曾离开的云。
时间一点点接近黄昏,村里往来的游客车辆越来越少,天色低落下来,孙建发尚无回来的迹象。
远处的太阳落在西边尽头,染红了西面一大片的云彩。
晚霞像在燃烧,而草原早就习以为常,不露丝毫诧异惊慌。
安荞依然在栏杆上,看着草滩对面的马倌们纷纷下班,带着疲惫了一天的马儿们回家,再放到村后的山上去。
从合作社的马队进村,必然会经过孙建发家的马场。
安荞看着他们,他们路过时,也会看向安荞。
马倌们的统一特征,一身土气、皮肤黝黑、身下骑着马,很好认。
而安荞则令他们微感疑惑,不明白她的身份。毕竟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小姑娘,会来到他们这种地方,干这种风吹雨打的活。
她对每一个朝自己投来目光的人微笑,尤其是再一次看到那个男人。
他又戴着他的面巾,骑着他的黑马,身前身后赶着另外五匹马。
经过一天的劳作,他的六匹马儿走得都很慢,这也给了安荞与他更长的对视时间。
她目光流转,看着他从远处而来,又从自己身前穿行经过。
她坐在高高的栏杆上,他打马走过。
远处是斜落的残阳暮云,身后是无际的草原河套。
骏马奔驰,牛羊野走。
一句不怎么恰当的诗句浮现在安荞的心头。
墙头马上遥相顾。
但不等她默念出这诗的下半句,一辆从草滩上奔来的摩托车,载着一声呼唤越行越近。
“苏德!苏德!”
男人回过头,瞧见摩托车上的人,是村里另一家马队的马倌,本村人。
他叫住苏德,告诉他:“明天有一波团队客人来,一共要十五个马,再加四个导游。明天你跟你六个马都到我们那儿来吧。”
苏德问道:“几点?”
“早上八九点钟。你早点到就行。除了你自己骑的,另外的备游客鞍就行,别备你们那蒙古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