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燕晗笑著嘆了口氣:「直到他們結婚,姨姥姥其實從來沒說過什麼,我爸他就是愛自己嚇唬自己。」
「再後來,我就出生了。」
「他們依舊很忙,我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就算每天見不到爸媽,也不覺得太難過,就是我們經常見不到面,他們總覺得虧欠了我的。」
「可我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哪裡會為了這些小事兒就跟父母鬧脾氣啊,而且我挺尊敬他們的,也理解他們的職業。」
「再再後來……」吃完了那根脆皮巧克力,燕晗像是轉筆一樣轉著冰棍杆兒,思考著還有什麼好講,「再再後來,我就到了雪城。」
「我媽有一個小本子,我在姨姥姥家找到的。」他忽然一拍巴掌,「是她上大學之前寫的手帳,上面記了很多她想要實現的願望,其中有一個,就是帶著姨姥姥去寒城。」
「我媽一家,從一個海濱城市一路北遷,來到當時還是一片荒地的寒城,在那裡紮根,還曾經有過一段十分富裕的生活。」
「後來時代動盪,妻離子散,家裡也找不到別的親戚了,姨姥姥帶著當時還是小嬰兒的我姥姥來到了雪城。」
「我媽問過,她知道姨姥姥在寒城留有遺憾,所以發誓長大之後一定要攢錢帶著姨姥姥回一趟老家,做當年沒去做的那些事兒。」
夫妻倆都屬於被姨姥姥帶大,感情很深,老人不習慣南方城市的生活,夫妻二人工作忙碌又無法接老人到南方去,就時常視頻聯繫。
燕晗以前都是在視頻中見到這位長輩,姨姥姥一直是溫柔慈祥的模樣,會聲音輕輕地叫他晗晗。
當時燕晗還沒有改名,但是江盼女士和白琥爸媽一樣是燕小將軍的小迷妹,乾脆給自家兒子取了個小名兒,就叫晗晗。
那時,燕晗渾身的傷還沒有好全,模樣甚是悽慘。他剛剛來到雪城,見到了已經開始不那麼清醒了的姨姥姥。
燕晗兩輩子的長相都更像是母親,不似鎮國公主的凌厲大氣,江盼女士更加溫婉明艷,姨姥姥當時就把燕晗認成了她的囡囡。
這位要強了一輩子的老人,一旦開始不清醒,行為就會開始退行。
她拉著她「囡囡」的手就不撒開,一遍遍重複著「囡囡怎麼會走呢,囡囡還要帶姨姨回老家。」
話音戛然而止,顧以青伸出手,碰了碰對方那幾根不聽話翹起來的頭髮,直到燕晗將那隻亂動的手拍開。
「也許,她只是一輩子都不敢自己回家鄉看看。」顧以青忽然道。
寒城其實距離雪城並不遠,現如今交通發達,車票也不貴,坐高鐵也就兩個小時,而且就算是需要坐輪椅的人,也有專門的通道,並不會有什麼阻礙。
但是,有的時候不是不能,只是不敢。
囡囡是她一輩子的勇氣。
「暑假就去吧。」燕晗偏了偏頭,以從下往上的視角看著顧以青的五官,「其實這次5ooo米的獎金都夠去一趟的車票錢了。」
顧以青提議:「那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好啊好啊。」燕晗來了精神,「我也沒去過老家呢。」
顧以青在他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那你好好學,爭取再拿個獎學金,路上還能富裕一點兒。」
燕晗碰了碰剛才顧以青彈過的位置:「講到哪兒了?」
顧以青沒說話,等著燕晗自己理清思路。
「我家裡也就我爸媽和姨姥姥。」燕晗伸出手指數了數,「沒有別人了。」
顧以青問:「那你應該不缺朋友吧?」
從前的燕小侯爺在哪裡都能混得很開,那叫一個招人稀罕,隨便在路上走上一圈,懷裡能抱滿別人送的瓜果點心。
直到燕晗去了邊疆,京城裡也還有很多人念叨著燕小侯爺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顧以青聽得多了旁人念叨,乾脆不等了,直接自己也跑去了邊城。
「朋友啊?」燕晗嘆了口氣,「倒是不少。」
顧以青能猜到他這句話後面會是什麼,無非就是「可是不能再聯繫了」之類的。
畢竟是一個在聞上通報了車禍遇難的人,要是忽然在聊天軟體上冒個頭,還不得嚇哭一大片啊。
誰承想,燕晗又嘆了口氣後接道:「可是他們見了我就要繞道跑。」
顧以青:「???」
燕晗喃喃:「早知道就不贏他們那麼多次了,都給人家搞出心理陰影來了。」
顧以青嘴角抽了抽:「也沒見你以前在乎過會不會給我留下什麼陰影。」
他一一細數:「從策論到騎射,你何時想過要讓讓我?」
燕晗笑嘻嘻:「是是,這麼多年來,都是四哥哥在讓著我。」
「那先不提朋友。」顧以青又換了話題,並在其中摻雜了些私心,「你有喜歡的人嗎?」
燕晗一愣,不答反問:「那你有喜歡的人嗎?不是說這輩子,是上輩子,你是真的一點兒風流韻事都沒有嗎?」
平德帝在歷史上是一個極其無的人,他一生未娶,連一點兒花邊聞都找不到。甚至,後世的人想給他拉郎配一下,除了原創人物都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兒。
燕晗很好奇:「就是那個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女兒,那次詩會上,不還特地找你說過話?」
顧以青回憶了一下,看似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她是專門來問我你跑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