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熬到天亮,网管换班。咬着根油条,手掌心拍了拍腕子,懒洋洋的一声:“包夜的,都到点下机了啊。”
季庭柯一下被惊醒。
他睁眼,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手机。
长长的充电线已经拖到地上、陷在椅子滚轮的缝隙里。
他伸手去拨,弯下腰的功夫,面前多了双藏青色的帆布鞋。
男人顺着那条溅了泥点子的裤腿往上看,一张熟悉的、嬉皮笑脸的脸。
汪工也拽了只拉杆箱,面上布满了灰土,疲惫的眼神一下放出光来。
“我找了你一夜,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
季庭柯戳了下屏幕。
“静音了。”他说,来回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你不去水货市场上班,跑这里来干什么?”
汪工嘴角逸出一丝苦笑,他往季庭柯那里凑了凑,终于说出那个许久未敢喊出口的名头:
“投奔你,大工程师。”
年轻人拉了把椅子坐下,在网管近乎逼视地、警告的目光中,比了个“5”的手势。
给他五分钟。
“盛泰复工,不少员工跑了,到处在招人,招聘那样子急赤白脸地,我就想着、要不回来算了。”
季庭柯让他滚。
汪工不怵他,腿并着对方的行李箱,上身抓他的胳膊:
“往哪儿滚?”
“你知不知道,罗敷都找到市场上来了?”
“她把钱拿给我了。还说,要是再找不到你,就把我摊子掀了。”
汪工在来的路上吃过早饭。
喝的是丸子汤,咬的是烙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打开是两只咸麻叶,强硬地塞到季庭柯手里。
“走吧。”
汪工压低了声音,给了对方消化的空间。
“再不走,就迟了。”
跨过网吧的门槛,一路颓废的工厂,烟囱扎堆、煤山绵延。
季庭柯咬了一口麻叶,嘴里钻了一口土,他连吃的带土一起吐了。
话咽不下去,到最后闷闷地化作一句:
“你不该来这里的。”
少年眯着眼,掏出只口罩带着。
他的眼睛眯起来,似乎在笑。
“谁,又是天生就属于这里呢?”
园区里有十几家工厂,几十、上百栋楼。
这是爆炸事故发生后,真正意义上,在废墟上重新开工的第一天。
经历过火烧、残败的一期工程遍地黑灰。二期的工友们捏着鼻子走,尽量不去用眼神接触那片焦土。
他们沉默地完成交接工作,去排队领脸盆、口罩等生活用品,私下里偷偷嘀咕。
“这盆,是不是质量变差了?”
旁人捅捅他,用撇撇嘴的动作示意对方少计较——
“说是这一次,保守估计损失这个数。”
那人晃了晃手指,比了个“二”。
“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有心思给你发东西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