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适应期,替她结过忘结的账,教训过偷拍她、想要尾随她的流氓,还把那些偷拍的照片都给删了,尽管祝余自己也拍了。
哪怕是她完全适应了,祝余也偶尔会在她多管闲事的时候,顺手帮个忙,扫个尾。
就这样三四年过去,有些事情,是时候开始了。
祝余有时会想,假如,假如她的计划失败了,江起舞得知了真相,她要如何面对她。
作为心里有愧的一方,她甚至在心里预演过,她该怎么说,才能让江起舞理解她一点点,原谅她一点点。
——千百年来,我在两个世界里穿梭,我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的生命,尤其是人类,是如何辜负另一个世界的牺牲的。他们掠夺,侵占,伤害,破坏,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你知道几千年前,不,一百年前的海洋是什么样的吗?仅仅过了一百年,它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觉得他们值得成为被神眷顾的幸运儿吗?他们不配。
但祝余忽略了一件事,她为什么希望得到江起舞的原谅?
她没想过。
因为她在心里反反复复预演着这段话的时候,其实把更多心思放在了说服自己上。
用一个看上去很宏大的理由,说服自己把计划进行下去,以伤害一个主观上并无任何过错的生命为代价。
就像她没想过另一件事。
她改过许多次名字,这很正常,作为一个活了很久很久很久的人,她不可能从始至终都以祝余为名。
但在这一次,她用回了本名,这原本是她的仪式感,作为祝余开局,作为祝余收场。
可她没想过,为什么她会有些期待,期待对着江起舞做自我介绍的那天。
期待江起舞听到祝余二字时的反应。
这是她为自己取的第一个名字,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02】
“宋映,你怎么一直盯着那两个小姑娘看,是不是看到她们,想起了我们年轻的时候?”
说这话的名叫孟庭溪,是宋映的妻子。
她们称得上是一见钟情——孟庭溪第一次去女性向酒吧,只是为了体验一下那种氛围,没想到却就此相中了酒吧老板宋映。
之后两人纠缠数年,如胶似漆过,也分手冷静过,最终还是修成正果,在相识的第七年去塞班领了证,也在国内办理了互为意定监护人的手续。
今年,是结婚的第十五年,为了纪念这来之不易的“水晶婚”,她们把酒吧暂时托付给了相熟的朋友,两人一狗,踏上了一场川西自驾之旅。
听闻在鱼子西有概率可以观赏到日照金山的奇景,为了占据绝佳观景位,她们中午就到了山顶营地,准备一直等到日落。
就在这等待的期间,孟庭溪发现,宋映时不时就会看一眼不远处大概同样也在等候日落的两个年轻女子,她们举止亲密,俨然是对情侣,因而才有了上头那句问话。
宋映回答:“我是觉得,她们俩长得特别像曾经来过思无邪的客人,那两位客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孟庭溪问她:“也许就是呢?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宋映却摇了摇头:“不可能,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她们看着和我一般大,顶多小我几岁,怎么可能现在还这么年轻呢?”
……
“是啊,不可能,原本我也以为不大可能有这一天的。”
作为被谈论的当事者之一,江起舞不可避免地忆起往事,开启了感慨模式,她像是对话一般,接着那边宋映的话说道。
不过具体所指却有些许差别,她说的,不大可能有的这一天,指的不是依然年轻,而是依然活着。
那是什么让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呢?
江起舞突然很想在蓝天白云之下亲吻身边的祝余,于是她这么做了。
然后对祝余说:“你知道你说过的,对我而言最动听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祝余装作在思考,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直到江起舞觉得她猜不出来,就要公布答案时,才笑着说道:“我要她作为江起舞活着。”
在江起舞惊诧的目光下,又悠悠补了句:“对于此时此刻的你而言,是这一句。”
好吧,江起舞懂了,祝余这是充分结合了语境,加上一眼看透她此时此刻的心境,两相迭加得出的结果,不过……
她好笑道:“你是在暗指我善变吗?此时此刻是这样,明天也许就不这么想了?”
祝余:“或许,往后每天的这个时间,你都问我一遍这个问题,看看每次你心里对应的会是什么答案呢?”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
重要的不是言语本身,而是说那些话的人、说那些话时的情景,所以,祝余说的许多话对她而言,其实不分上下。哪一句是“最”,还真取决于她问这问题时的心境,究竟让她记起了哪时的情景。
不过,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点——我要她作为江起舞活着,这句话,她真的会记得一辈子。
祝余能想到这句话,便是也知晓了这一点,那便够了,什么也不必多说了。
江起舞接着她的话说道:“问就问,那要是你哪次猜错了呢?”
言外之意是,她想提点要求。
祝余前面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这时候倒装起了听不懂,回答:“那就猜错了呗。”
可江起舞也并非不了解祝余,此时她若往后退一步,哪怕是假模假样那种,祝余也必然会拉她一下。
于是她说:“噢,好吧。”
果不其然,祝余听了,一脸无奈地问她:“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