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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悲欢（第1页）

过了腊八就是年。

今年年景不错，收成也好，朝堂风气一改，也实实在在地为百姓办了几件实事。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改善，社会风气也一改从前。

临近年关，沈宁昭却格外地忙，藩属国进贡，祭告祖庙，祭拜天地，大朝会……一场接着一场，流程繁琐，过程冗长。沉重的礼袍，站的久了压得人呼吸都是困难的。

沈宁昭却要在礼官的指引下迎神，面向四方，三跪九拜，连磕头的角度半分都不能错，然后是献爵，长长的祝词，礼官生生诵读了小一个时辰，沈宁昭额角的汗一直往脖领里流，到最后，看礼官甚至都有了重影。

沈宁昭每日寅时起床准备，斋戒沐浴，诵读半个时辰的经文，方可用特定的早膳，子时才能入睡，睡前仍是半个小时的祝祷。每日最多睡上两个时辰，沈宁昭每每沾床的时候，浑身都快散架了，翻个身都要咬着牙，乐吟给她按摩，总是刚刚开始，她便睡了过去。

日子就这样过到了元宵节。

6思衡手里拿着一盏莲花花灯，与宋时锦并肩走在街市上，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走得累了，便沿着河堤而下，寻一处僻静处，倚着护栏看着河里的游船慢悠悠地从眼前划过。

“过了元宵，我与母亲便要启程回南境了。”宋时锦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河面。

6思衡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点了点头：“嗯。”

“南境四季如春，冬季也不冷，只夏季潮湿又多雨，林中多瘴气，山路不好走，过了八月就好了。九月最好，阳光明媚，草木茂盛，花开得好，也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宋时锦扭过身来，凝着6思衡。

6思衡浅浅地笑，并不打断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九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宋时锦歪着头瞧着6思衡，眼中带笑：“最适宜……”宋时锦故意顿了一顿，才道：“婚嫁。”

6思衡一怔，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嘴角的笑缓缓地落下来，握着莲花灯笼的手用力到白，他盯着宋时锦的脸，不敢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6元礼……”宋时锦唤他，两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与他脸对脸：“我在南境等着你，你来娶我好不好？”

身侧的莲花灯被河风吹得微微摆动，映在宋时锦脸上的光也摇摆起来，更衬得她脸上的笑容肆意生动。明明寒冬，河堤上的积雪甚至都还未化，6思衡心头像是燃了一把火，灼得他甚至有些疼。

6思衡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想问她真的想清楚了吗？真得不会后悔吗？却在宋时锦的目光中，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

宋时锦笑意更浓，踮起脚尖更加靠近他，声音像是在撒娇：“只是一个好吗？”

6思衡的目光暗了下来，像是藏了暗夜的潮汐，汹涌而来，没过礁石，漫上沙滩，朝落单的人而去。

宋时锦等不到他的回答，佯装生气地转身，6思衡缓缓抬了手，吹灭了手里的莲花灯，丢在岸边。四周暗下来，连人声也消失不见。寂寂无声的黑夜中，反倒能让人卸去伪装，生出无穷勇气来。

宋时锦还没适应这黑暗，腰间生出一只灼热的大手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入怀里，另一手只捧在她的脑后，吻了上来。一个主动的，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吻，一个真真正正属于6思衡的吻。不满足于温情脉脉的辗转碾磨，而是气势汹汹地攻城掠地。

宋时锦瞪大了眼，心中惊诧，又在6思衡的气息中乱了心跳。缓缓闭上了眼。

月亮偷偷躲进云里，剩下一圈模糊的光晕。

江映林在自家的阁楼上，瞧着远处的街市，表情怅然。

“姑娘若是想去，去求一求老爷，老爷最疼姑娘，总归是要心软的。”绒葵劝道。

江映林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不止今天，自那日宫宴后回府后，江映林便再也没有出过府了。今夜本想是去逛街市的，可秦恪野一早便派人送了花灯过来，各种模样都有，有十余种。江映林一下子便蔫了，再也不肯出门了。

“姑娘是在躲伯爵府的秦家公子吗？”绒葵瞧了四下无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映林自以为藏得很好，不可置信地看着绒葵，羞得脸的都红了，结结巴巴道：“不……不许胡说。”

“哦……”绒葵了然地点点头。看在江映林眼里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江映林又急又羞，转过身瞧着街市，不理她。

其实那次宫宴，她虽喝了酒，却也并不是全无印象的。秦恪野瞧着她看的那个眼神，她现在想起来心也怦怦跳。还有吻上的那个唇，柔软又微凉，比她最爱的酥山还要甜。

“其实，秦家家世在邑都城勋贵中也算是好的，秦家公子仪表堂堂，与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绒葵不忍江映林独自烦恼，还是开口道。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江映林闻言没有回身，静了很久才开口道：“可是父亲不喜欢秦恪野，母亲也说了，嫁的夫君要纯良有礼才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绒葵愣了一愣，心中微叹，有些心疼：“那姑娘你呢？你是如何想的呢？”

“我害怕……绒葵……”江映林的软糯的嗓音，此刻像是受了委屈的猫儿：“我以前从未想过这种事，如今想了，只觉得害怕。”

“秦家公子他……”绒葵似乎是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又怕惹江映林难过，毕竟秦恪野名声在外，人人皆知。

“前年邑都城的竹音坊花魁，以惊为天人的容貌和弹得一手好琵琶名动邑都，崇寂哥哥那时也是隔三岔五便要去听曲的，听说那头牌对他也是十分中意。郎情妾意一时之间邑都城都传遍了，都说那花魁必是要入秦府的。

可是也就过了三个月，崇寂哥哥便不再去了，花魁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最后入了城北李家老爷家里为妾。”江映林鼻头有些酸，顿了顿，停了两息才接着说：

“我不是要要同一个花楼姑娘相比，以色事人。可是那般的人间绝色也只将他留了三个月罢了，我又要拿什么将人留一辈子呢？父亲后院只有母亲一人，便是失了独子也从未起过纳妾的心思。

崇寂哥哥他……绒葵，我不求富贵荣华，更无意后宅争风吃醋，与别人分享一个夫君，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如父亲母亲这般。”

“我不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为难他。”江映林终于回身，看向绒葵：“我情愿就当他与元礼哥哥是一样的，那样的情谊，或许才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绒葵哑然，吃惊于平日里贪吃迷糊的小姑娘在大事上竟如此清醒，绒葵心疼却也替老爷夫人欣慰，他们将姑娘教导得很好。绒葵走过去，关了吹着寒风的窗，抚了抚她的长：“我们姑娘说得对。姑娘这般好，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白头偕老的。”

江映林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遇到那样一个人。她又想起那夜秦恪野低头看她的目光，像是攒了这世间所有的柔情，如珍如宝。可他那双雾气沼沼的双眸，又似乎看谁都含着脉脉温情的情义。

“天晚了，我们回吧。姑娘。”绒葵道。

江映林点点头，跟着绒葵下了阁楼往自己的院里走去。

而阁楼外的一株巨大的椿树上，秦恪野手里提着一只亲手做的兔子灯笼，在高高的树干上，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兔子灯笼早早被风吹灭了，刚才他还气恼，如今倒是庆幸。

本以为人被困在家里，满心欢喜地想来一个英雄救美，不料想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风吹得手有些僵硬，秦恪野有些握不住兔子灯笼了，他想换个姿势，却不想，灯笼直直地掉下去，落在地上，沾上了泥巴。他正要下去捡，不想这动静惊动了护院，人群往这边来了，秦恪野皱了皱眉头，借着枝头翻出了院子。

卫风卫雨架着马车在小巷子里等着，瞧着秦恪野独自一人，有些诧异。但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也不敢多问。

秦恪野抬脚上了马车，马车里还备着暖炉和糕点。他手支着头，看着那些甜腻腻的糕点，突然伸手黏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甜得腻人。勉强咽了下去，噎得眼都红了。他拿了茶壶，直接灌了两口，顺了顺嗓子，才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