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明月如钩,秋阑殿的烛火一盏盏亮起来,室内被烛火罩上了一层金黄,暖如夏光。
轩窗处,窦昭昭长披散,趴伏着睡在矮桌上。半张脸陷入樱红的锦纱中,长睫静垂,呼吸匀称,犹如展开的美人画卷。
而她手边的一碟红豆糕,给空气中增添了几分甜蜜,让眼前的场景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陆时至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叫住了要唤醒窦昭昭的念一,压低了声音,“怎么让你们主子睡在这儿?”
念一没敢抬头,轻声道:“回皇上话,主子是在等您。”
“她倒是精。”陆时至轻笑一声。
在念一的不知所措和震惊中,陆时至抬脚上前,一手环到窦昭昭的腰背,一手从她的腿弯后穿过,轻轻巧巧地将人抱了起来。
窦昭昭的眼球在眼皮下动了动,没有睁开,十分自然而然地拧了拧身子,上半身贴进了陆时至的怀中,脑袋靠进了陆时至的颈窝,一双手也依赖地攀附上了他的肩膀。
粉唇轻启,喃喃唤道:“念一,什么时辰了……?”
陆时至看着怀中人的糊涂样,胸膛微微震动片刻,压低声音道:“已经亥时了。”
话音才落,怀里的糊涂蛋终于反应过来了,“唰”的睁开眼,仰头,望进了陆时至幽蓝深邃的眼睛,眼神一下子清明了,“陛下!”
再一看自己的处境,窦昭昭一边害怕地环紧了陆时至的脖子,一边无措地拍了拍陆时至的手臂,“臣妾失礼,您快放臣妾下来吧……”
陆时至抱着她的手收紧了,步伐稳健有力,穿过珠帘和纱帐,将人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松软的床榻上,“夜深了,既然困了,就早些睡。”
“臣妾不困。”窦昭昭不假思索道:“臣妾只是等久了,眯了一会儿,这会儿精神头都养足了。”
陆时至精确地捕捉到了重点,目光灼灼,“朕没有着人来报,你就知道朕会来?”
“臣妾不知道……”窦昭昭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只是恰巧等着罢了。”
陆时至心中的某一块好似被不知名的东西拉动了,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日日都等着?”
“当然没有!”窦昭昭回答地很快,眼神闪躲一瞬,垂落的瞬间,传达出慌乱和失意,将欲盖弥彰表演的栩栩如生。
当然,如果陆时至此时回头,就能够在念一脸上看见真正的惊慌失措。
念一都看傻眼了,主子什么时候天天等皇上了?别说天天了,今儿都没等上两刻钟,皇上就来了……
为免露馅,念一悄无声息地倒退着离远了些,隔了两层纱帐,才压下心口的亏心感。
“臣妾只是……”窦昭昭的眼神飘忽了一阵,眉头微微皱了皱,当目光落在纱帘外,才展笑道:“只是今儿臣妾新做了红豆糕,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盼着陛下能来,所以才多等了一会儿。”
陆时至的睫毛微不可觉地颤动,瞳仁微缩,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窦昭昭的面颊,带着从未有过的柔情。
红豆寄相思,原来,也有一个这样的人点灯等着他。
四目相对,二人并未言语,但窦昭昭又大又圆的黑瞳渐渐浮起水雾,她的唇角笑着,眼睛却蒙着淡淡的哀伤,像是隔着迷蒙夜色的星星,动人情肠。
窦昭昭等了很久,等到她酝酿的情绪即将消耗殆尽,一头扎进了陆时至的怀中,“陛下,以后不要再这样对臣妾好不好?”
“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吭地远离臣妾,不要不理臣妾……”窦昭昭的声音很轻,带着令人心碎的小心和可怜。
“……好。”隔了好一会儿,陆时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窦昭昭抱着他的手更紧了,声音甜的像裹了蜜糖,“你真好。”
陆时至笑了,莫名觉得她有些孩子气,别人说什么就信么?
“好了。”陆时至压下自己有些杂乱的心绪,轻轻拉开二人的距离,想将人放在榻上,“夜深了,睡吧。”
“臣妾不困。”窦昭昭极力睁大双眼,“臣妾还要服侍您呢!”
陆时至看着满脸写着强打精神的窦昭昭,叹了口气,“好好好……”
“你不困。”陆时至坚定地将人放在枕头上,“是朕的孩儿困了,好不好?”
窦昭昭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点了点头,“好。”
陆时至见她乖乖听话了,这才起身,不想才要抬脚,右手又被拉住了。
陆时至回头,眼中隐隐有疑惑,“嗯?”
窦昭昭拉着他的手,轻柔又坚定地将他宽大的手掌覆在了自己软软的肚子上,“陛下还没有跟她说晚安呢。”
说来也怪,在窦昭昭说完之后,陆时至莫名感觉到自己和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之间陡然生出一丝牵绊来。
在大脑思考之前,陆时至的手已经抚摸了好几下窦昭昭的肚子,慈爱温柔。
“还有……”窦昭昭一瞬不瞬看着陆时至,眼睛亮的好像装着星星,“这是咱们的孩子。”
窦昭昭需要抓住一切时机提醒陆时至这一点,她是孩子的母亲,她全心全意爱着这个孩子,让母子分离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不过窦昭昭不需要陆时至的回答,她只自顾自地说完,就放开了手,“陛下去吧。”
“臣妾睡了。”说完,窦昭昭逃避一般地闭上眼,甚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副不愿让他为难,委曲求全的模样。
陆时至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寝殿,而窦昭昭也没有睡着,陆时至往后来的时间会更少,她需要把握二人每一次接触的机会,为她未出世的孩子争取更多。
窦昭昭侧耳听着殿外窸窸窣窣地声响,陆时至吃了红豆糕,还看了会儿折子消消食,而后于力行才传宫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
寝殿内的灯烛一盏一盏熄灭,伴着素纱帐子细微的摩擦声,窦昭昭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微微凹陷,一道炙热的体温进入了被窝。
窦昭昭翻了半个身,一如既往,依赖地靠进了陆时至的怀中,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
这一切做完了,才任由自己疲惫的精神陷入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