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原地,不语。
谢景行已经走出门,见庭院积水空明,黑影荡然无存,自然知道又是平安过了一日。
他半晌没听到书房里熄灯的动静,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折回,看到少年仍然在挑灯夜读。
上古散佚之曲,此世会的人都是寥寥,更何况谢衍只是教了他一遍。
但殷无极对这曲子的印象极是深刻,伸手覆上琴弦时,竟是无师自通地开始弹奏,
“叫你去睡觉,不听话?你今日想不出答案,我不会生气,若是明日我教你东西时打瞌睡,我就要打你板子了。”
谢景行似笑非笑地倚着门,看着他道:“夜深露重,床铺太凉,去帮我床榻暖热了再走。”
“……”
“怎么?不乐意?”
“谨遵先生之命。”少年站起身时,哪怕还是恭顺至极,声音却有些哑。
谢景行环着手臂,见他离去的身影,眸中异彩连连。
第53章琴剑相和
红尘卷的时间流异常。
前天还是初秋,今日枫林尽染,寒意陡生,已是深秋时节了。
谢景行第一日用来摸清情况,原定计划是后续在城中搜寻儒门弟子,却被殷无极意外绊住。
小崽子记忆混乱,因果缠身,这乌国王都临淄城又邪气冲天,他哪里舍得把这迷迷瞪瞪的孩子放出去,只得悉心护在羽翼之下。
却不想,殷无极也是空前绝后的大魔,又怎么会真的栽在这里?
小徒弟一朝被封住记忆,乳燕投林似的,窝在他怀里,倔强又依赖的模样,让他为人师的责任感大增,硬是被缠住了。
是关心则乱,还是独有偏私,却难说了。
广陵一曲毕,余音绕梁。
殷无极跪在琴台前,手从琴弦上抬起,又攥成拳落在膝上,然后微微仰起头,眼睛亮亮的,似乎在等待先生的评价。
披着青色大氅的先生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布料上,似乎要压一压这乍生的寒意。
谢景行面色冰白,神情温柔又严厉,道:“此曲过于悲怆,你胸中积郁不平,愤慨过重,忧思成疾,恐怕是钻了牛角尖,容易一条路走到死。”
“走到死又如何?”少年帝尊垂眸,“我别无选择。”
“你心中有仇恨,执着太过,已成久病,何时才能释怀?”谢景行又问。
“无法释怀。”少年挺直脊背,沉默半晌,“有人要我以恨为食。也是憎恨,让我活到了今天。”
谢景行许久未曾见过他这般神情。
当殷无极还是个孩子时,早就尝过世间炎凉疾苦,能够很好地管理自己的欲望,喜怒不形于色。
他很少有这种面带戾气,仿佛要撕碎谁的气势。
“你在恨谁?”谢景行温柔问道。
“……不知道。”他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摇了摇头,神色彷徨,“我不知这恨意何处来,只知道,若是连恨意也没了,我这一生,也就了无生趣了。”
这大概是未来的心境映照在了现在的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