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源冷眼看着大家东争西吵,最后示意都静下来,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有话要讲?”
大家才觉6景好像一直都没有张口说过自己的观点。
6景笑了笑,起身禀道:“三弟四弟说的没错,荫封之制确实有积弊,但这是太祖定下的制度,贸然取消更说不过去。谏院所论根本在于该不该要求世家参与科举。学生认为,或许可以单独设立一套面向世家的考核选拔体系……”
“太子说得简单,那这套考核应当比科举难呢还是简单呢,几年一考,一考几人……”
6屏握着毛笔,看着前面的人起身了又坐下,坐下了又起身,互相不赞同对面的言论,尤其是6放和何新柏,争论激烈之时唾沫横飞,场面相当搞笑。
6执和6放的母家出身士党清流,自诩高贵,自然看不起堂上的这些世家子弟,在他们眼里,堂上这些世家之辈全都是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不配袭爵或者荫封,尤其6景母家傅家是何等权势,更是成了此次争论的矛头。
场面争得稍累了,6屏才看到旁边的人缓缓站了起来。
严仞坐在最后一排,但他一起身,却不知觉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
只见严仞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一哂,便看向6执:“三殿下方才所言不可一概而论,无论是荫封的世家子弟还是考取的寒门平民,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大有人在,科举选得了才能,却筛不去道德。与其以偏概全抨击世家,不如问问吏部是怎么做的,考核是否严格,结果有无瞒报,是否徇私舞弊,才是重点。我一介学武的莽夫都明白这个道理,几位殿下怎么就不明白呢?”
说完,严仞出乎意料地侧头看向6屏,咧起嘴不怀好意地笑:“九殿下觉得呢?”
“啊?”6屏的眼神瞬间由空洞变得聚焦。
其余人皆转过头来看6屏。
6屏回过神,起身向宋思源道:“学生未曾想过这么深奥的事,也不懂其中利弊,所以不知道。”
闻言,6执投来鄙夷的目光,6放“切”了一声,6蔷掩嘴嗤嗤地讥笑,严仞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6屏也是服了,这辩论本就不关他的事,这严仞还故意把他牵扯进来。
他想了想,补上一句:“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严仞:“……”
宋思源挥手让所有人都坐下,自己起身踱步道:“我知道你们都各执己见,在座的世家儿郎也自认为不比寒门学子差。”接着宣布,“陛下打算让礼部在中秋之后办一场文武校验,由白虎殿做头招揽所有世家,和国子监比文验,与武学营比武验,设三甲与数名进士,看看世家与寒门到底哪边得彩的多,高下立判,自然见分晓。”
宋思源说的文武校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入秋之后本来大家伙都恹恹的,本便被人嫌弃世家无能,一听说要比赛,瞬间起了斗志。何新柏打算约几个世家子弟从明日起便苦学功课,问严仞要不要一起。
严仞没说什么,下了堂后时不时往6屏身上瞥。6屏没有理他,兀自端坐着写宋思源留的课业。
等严仞走后,人也差不多走光了。
6屏才把课业收起来,交给达生道:“把它们都放书格子里,再把我前几日留的那几张书批拿过来。”
达生再回来时,手里拿着的册纸好似多了几张,6屏掂了几下就看出来了。他蹙眉翻开一看,里边夹着两三张多出来的别人写的书册。
整体一看,那字迹恢宏大气,飘逸自在中又在笔锋转弯处带着独特的章法,而开头前几个字便是“冒昧致书,展信舒颜”。
6屏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达生,有人看了我的书批。”
达生凑过来看:“谁呀?”
“他还给我写了一段呢,看这长篇大论的,怕不是打算骂得我狗血淋头吧?”6屏一边乐得自嘲,一边数了数,一共三张。他有些迫不及待,从第一张开始看起。
“善哉!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君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夫以为知者争之器也,名者相轧之故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念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舍不得似的停下来:“这人……”
达生不识字,茫然地看着他。
6屏抬头,眼睛里头亮着几缕亮光,倒映在眼底的日光的晕影都显得神采奕奕。他笑道:“这人好像是个知己。”
达生在旁看到他继续捧起纸,津津有味往下细看。
最后,6屏看向前方空荡荡的大堂高台,双目神采奕奕:“他居然知道我读的是什么书,想的是什么,却不觉得我离经叛道,反而还与我讨论起来了!”想了想,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哪有他说的这么好,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夸得我都不信了,这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