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是怎么既能眼也不眨地将我送去折露集,还可十年如一日地对我好。”
“总不能告诉我,是你良心现心怀愧疚,想要补偿我这么简单吧。”
话说得缓缓,毫无愤怒之意。
而听的人也镇定,甚至冲燕羽衣露出抱歉的神色,严渡反问:“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第116章
“……”
燕羽衣将浆果盘放在腿面,手指搭着它的边缘,稍一用力,指尖穿入鲜红果实之中,汁水瞬间溢满指缝,像是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酸涩果香弥漫开来。
“小羽,原本我是想杀了景王。”
严渡抚掌,下颚微扬,缓缓地对燕羽衣道:“可当我将刀放进他的口腔时,恨不得拔下他的舌头时,忽然想到了你。”
“如果让他身怀残缺地出现在你面前,或许更会博得你的同情吧。”
男人语气中怀着莫名地侥幸,他神采飞扬,姿态舒展地对燕羽衣继续道:“或许在景王眼中,他认为你是不可不防的将军,即便身负重伤,也是比寻常人更强大的战士。但小羽……其实你很明白,那都是外界强加给你的荣耀,在你的眼里,没有任何一件事物大得过亲情,即便父亲那般令人厌恶,你也仍然逼迫自己理解,认为这就是燕氏所必须承担的职责。”
同样做过燕氏家主,严渡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以旁观者评价将军府的人。
他既涉入局中,又主动破局。
旁观者评价燕氏,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严渡不同,曾经为家主的他,有资格去批判燕氏长达百余年的污秽阴霾。
庞大的世家成长至中后期,早已从石上清泉化作不可搅动的泥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一滩污秽。
燕羽衣凝目,明知此刻搭话会被牵着鼻子走,但理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被感性出卖。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将军府是福地洞天,将军府固然折磨了你,但你又何曾放过我?”
话音刚落,严渡脸色微变,猛地快走几步,一拳砸向燕羽衣所在的这棵树。
嘭
树影缭乱,三人合抱的古木纹丝不动,怡然地仿佛从未受过攻击。
燕羽衣摸了摸枝叶,轻声说:“自小你就不喜欢爬树,现在就连打我也不肯来到我面前么。”
“兄长,你是怀恨燕氏,还是单纯只是想找我麻烦。”
“我从未厌恶过你。”严渡的拳头深深扎进树干,显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血肉与碎木混合,尖锐且带着新鲜草木气息的细小利刺,通过鲜红的蔓延而逐渐深入。
严渡的脸在他自己也不觉中,逐渐变得滚烫,双颊飞起的红色几乎盛满燕羽衣的双眼。
远比他那只皮肉迸裂外翻的伤口更令燕羽衣骇然。
明明是相同的脸,为何他竟觉严渡陌生异常,好像他们今日是初次相见。
穿透那层皮囊的束缚,自己所认为的,可靠稳重,运筹帷幄的兄长,难道都是臆想中的梦吗。
浑身汗毛倒立,燕羽衣头皮麻地收回双腿,下意识单手往腰间摸,但不幸的是,他在府中卸去所有盔甲,连那把斩马刀都安放在内室,哪里有什么武器可用。
而严渡好像是察觉到什么,竟走到树根,一反常态地向前跨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