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雪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喷吐出大口的血沫。
她深深望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推开,转身踉踉跄跄扑向操控台,十指快速地在台上按下了几个按钮。
操控台上亮起了几盏指示灯,随即船舱剧烈地振动了起来,接着“轰”的一声,如同一枚导弹拔地而起,撞碎了地面上的实验室,旋转着飞上了天空。
周围一阵天旋地转,丁退思和柳芒抱在一起,从打开的舱门被甩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里,船舱很快便急坠而下,随后轰然落地。
猛烈的撞击让我眼前一黑,当即便失去了意识。
*****
两天后,我在西宁的一家医院醒来,身边只有几个陌生医生和护士。
我浑身痛得要命,不知道被摔断了几根骨头。
之后陆续有人来到医院看望我,有我的家人、朋友、同事,还有本地的警察,还有一些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
从他们的口中,我得知了后来发生的事情。简单来说,基地里只有我和沈教授、王昭三人活了下来。王昭和沈教授都伤得很重,一早就被送到其他大医
院救治,到现在还没有醒来;邵鸿飞因伤势过重,死在了基地的医疗室里;高威廉和他的几个手下都被丁退思杀死,之前被他们杀害的其他工作人员,也已经被警方找到;阳雪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高威廉的房车里,她在临死前用车里的卫星电话拨通了对外的求救电话,我和沈教授等三人因此才能及时获救;丁退思被甩到了一辆的房车顶上,伤重而亡;只有柳芒的尸体没有被发现,至今生死不明。
不过,柳芒是死是活,似乎不再重要了。等到几个月后,人们发现地里再也种不出庄稼了,恐怕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几天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来到医院找到我。老人没有表明身份,但是从对话中,我大概能够推测出,他是救世委员会的成员,而且还是沈教授的合作伙伴。
老人取出了之前阳雪送给我的望远镜模型,将它交还给了我。
“我们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它还给你。但是藏在里面的东西太过重要,而且是属于全人类的财产,请恕我们不能一并还给你。”
“藏在里面的东西?”我一头的雾水。
“你不知道吗?”
老人从我的手中接过模型,像玩魔方似的进行了一番复杂的操作,从模型的中轴处打开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暗格。
老人告诉我,阳雪在模型里藏了一张U盘,里面存储了一些非
常重要的信息。我猜想,应该是丁退思三人从旧世界带来的科技资料吧。
此外,阳雪还留下了一份遗体捐赠协议,承诺在她死后,将遗体捐赠给沈归农实验室,用于科学研究。
阳雪说过,只有两个世界实现技术共享,分工协作,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可是——
“我们真的还有希望吗?”我喃喃地问。
老人神色迷茫,长叹一声,“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
老人走后,我捧着阳雪留下的礼物,在病床上呆坐了很久很久。我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阳雪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低声絮语:“对不起,我从来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也不知道这是幻觉、梦境,还是船舱坠落后真实发生过的一幕。
我替阳雪感到难过。她一生孤独,身边只有两个父亲,可是一个在她年幼时将她弃之不顾,一个在危难时将她当作反击的工具。
阳雪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她又能属于哪里呢?
她来过这里,和这个世界产生了纠葛,在我的心里了一个永远不会被抹去的身影,又竭尽一切为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丝丝希望。
一周后,我的伤势基本痊愈,坐上了返回北京的高铁。
高铁驶离城区,穿过了一片森林。我倚靠在车窗上向远处眺望,视线里却是一片昏黄。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森林里的每一棵树都显得无精打采,死气沉沉,枝叶枯败,
如同早已枯死的朵朵。
末日将至。
我忽然回想起在船舱里的时候,沈教授提到过的那个问题:在如今这个时代,最可怕的灾难是什么?
在如今这个时代,全球人口已经接近一百亿,每个人都想要得到一切。其中的一小部分人,他们真的拥有了一切,却依然不满足,还要去开发出世上不曾存在过的新的欲望。
这,才是灾难的根源吧。
总有人渴望一心一意去追随欲望,满足欲望,认为这是顺其自然,是无罪的。
可是,杀戮也是一种欲望。甚至是自我毁灭,同样可以成为一种欲望。
人活在世,若只是跟随欲望的牵引,就好比是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驱车追赶在路边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必将坠入悬崖。
在欲望的尽头是权力,而权力的尽头必定是杀戮与自我毁灭。
这不是我们前行的道路。
欲望,伴生命而来,随死亡而逝。
我想,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比生命更久远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