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子想要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手掌却径直穿过永继的头顶。当了几天人,他竟然忘了,人和妖族之间不可跨越的界限。
“你还想打我?”永继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脸蛋儿粉嘟嘟的,毫无凶狠可言,“你住在我的家里,竟然还敢打我?”
墙子翻了一个白眼:“这里怎么就是你家了?你拿出证据来!我还说这是我家呢!”
永继漂浮起来,双手叉腰,怒哼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一直都在含凉殿的!我从前跟着我娘一起住在含凉殿的!”
永继是个小孤鬼,应当是小小年纪便夭折了,死后魂魄不欲往生,便留在了这里。
墙子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只知道一认识永继,她便已经是个粉雕玉琢但嘴巴贱兮兮的小女孩了。想来她的母亲,也八九不离十,是个傲慢骄矜的女人。
墙子正要说话,突然窗外传来小叶子的声音。
“小强子!你在窗口杵着做什么?”
墙子不管永继了,应道:“我在看窗户需不需要擦一擦。”
小叶子撇嘴,却没有拆穿这个离谱的借口,只说:“你兄长在寻你,恐怕是有事情。”
墙子思索了片刻,才想起小叶子口中的“兄长”是谁。
袁引,他叫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这段时间,其实墙子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袁引。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个“兄长”相处,似乎人族的头脑里,亲人是很亲密的关系。
墙子从诞生起就是一堵墙,也没有别的墙修成精怪,所以他从没拥有过亲人。
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不注意露出马脚,引起旁人的疑心。
“他说在小崇楼等你,你快去吧,别叫他等急了。”小叶子催促。
墙子认命了,拖着脚往约定的地方去。
袁引一见着墙子,先上前来,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他:“这段时间跟着两位公子读书,没有惹祸吧?”
墙子能惹什么祸?他又不是杨絮,成天穿得招摇还到处晃荡。他又不是昭妃,成天目中无人,心比天高。
“快接着啊。”袁引把盒子又晃了晃,“里面是好东西!”
墙子心里一动,接过盒子打开,第一层放着两块精致的点心,雕成了花朵的模样。揭开隔层,下面竟是两块碎银子。
……好东西?
袁引见墙子大喇喇地敞开盒子,一把按住他的手,神神秘秘地说:“回去再看,别太惹眼啊!”
墙子点头:“哦。”心里却不屑一顾。不就是些碎银子,他一不稀罕钱财,二来,这些银两也不多,根本没贼会惦记吧。
袁引笑道:“我知道你之前在袁家村的时候,肯定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点心。这是我在宫里差事办得好,贤妃娘娘赏赐的。我吃了一块,想着你也肯定没尝过,特意给你送来。”
贤妃就是皇二子李奕璋的生母,她父兄在前朝为官,颇有些地位。
墙子抬眼,见袁引一脸得意,好像已经得了天大的赏赐似的。他心里忽然破天荒生出几分怜悯来,几块点心而已,袁引看得这么重,还分给他……
这就是亲人吗?
袁引等墙子收好了盒子,才继续道:“我最近在宫里表现不错,得了陈懈公公的抬举——他可是大红人徐嵘的干儿子——我现在在司设监当差。小强,你来跟我一起吧,我们互相有个照应。说不定以后,还能跟着陈懈公公飞黄腾达呢!”
墙子附身到袁强身上,又不是为了做太监中的状元。他现在呆在岳凛身边就挺好的,岳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第一个就能知道。
“不了,我觉得在含凉殿也挺好的。”
袁引一愣,但很快又释怀了。在他的印象里面,自己这个堂弟什么都听自己的,傻乎乎没有个自己的主意。但是人都得长大,尤其是他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如果不尽快长大,或许就永远等不到长大的那一天。
“也好,”袁引点点头,“你跟着伴读,总比侍奉宫里其他贵人要好得多。不过,下个月就是皇帝诞辰,届时宫里需要调派大量人手。我已经托人安排了你与我一起负责布置宫殿与宴会陈设了。你到时候做事机灵一些,赏赐肯定少不了!”
墙子故作欢喜地点点头。如果袁引能托人让他贴身伺候岳凛,那就更完美了。
袁引现在事务多了,也不便在外逗留,否则被旁人捉住把柄,从现在的位置上扯下来就不好了。他又叮嘱了墙子几句,匆匆离开了。
墙子抱着木盒,目送袁引离开,结果一侧身就发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眼睛幽幽地盯着自己。
这人怎么比自己还像个妖鬼?!
“叶秉……叶公子。”
叶秉烛神色如常,道:“你刚才在与何人说话?”
墙子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盒子:“我兄长,给我送好吃的,还有钱。”
“兄长?你还有兄长?”叶秉烛狐疑。
这语气,好像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一样。墙子不满地想,太监只是不能有孩子,难道连兄长都不能有吗?
怪异所见
人族常说:“患难见真情。”
经历了水鬼之事,墙子对叶秉烛这个凡人多了几分耐心。
回去的路上,墙子发现宫人都是垂手跟在“主子”的身后,可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叶秉烛身边,叶秉烛似乎也没有不欢喜。
两人沉默良久,叶秉烛忽然说:“怎么之前没有听说你有兄长?”
墙子:“你也没有问过我啊。”他自己也想不到,附身而已,竟然还能多个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