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决刻意隐去了奏报上的一点内容,打量着对面胭脂红的人儿。
凌之妍心口紧紧抽了起来,江决恐怕是故意的,但她仍忍耐不住担忧。
“这样惊险?”锦乐郡主捧场地捂住了嘴,“那三弟可受伤了?”
“这朕就不知道了。”江决闲闲地喝了口茶,目光终于从凌之妍身上挪开了须臾。
“难怪事情会这样顺利,”太后也笑着道,满怀欣慰的模样,“圣上有弟弟辅佐,兄弟和睦,也是美谈。不过老身听闻,此次三郎却是没有直接裁夺,而是将案卷上呈了大理寺?圣上打算如何裁断?”
太后这话,戳中了江决的痛楚。
他眸光微闪,又落在凌之妍的身上道:“大理寺卿推说忙碌,朕也烦得很,倒是想请教母后一二。”
“此事牵连的人多,史家又是老身的本家,老身倒是不好说什么的。”太后笑道,“倒是三郎家的,你既非都中出身,事情又是你夫君在办,不若说说?就当是在老身这里扯个闲篇,说错了也不打紧,外头人不会知道。”
凌之妍袖中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起身,行礼道:“太后恕罪,臣妇不懂这些,实在是说不出来。”
“怎么会不懂呢?”锦乐笑了笑,“我可是听闻你常常去那绎山道人的讲堂呢,他的课,我是半柱香都听不下来,枯燥得很。你却能次次都去,可见是个有学识的,怎会什么都说不出来?三弟妹这是藏巧于拙不成?”
“自是真的笨拙,才想去听,却发现不过白费力气而已。”凌之妍勉强道。
“笨拙?”江决玩味道,“朕倒不觉得,当日在紫宸殿中,你就有些伶牙俐齿,怎会笨拙?三弟这招祸水东引玩得利索,朕都有些措手不及了,不如你来说说看,朕要怎么做,才能化解?”
凌之妍心中一跳,直接跪了下来:
“圣上明鉴,郎君他……”
刚说了个开头,凌之妍又猛地咬住了唇。
江决这话,问得实在刁钻。她若不说什么,仿佛是认了江洄故意祸水东引,给圣上难堪,若是说,那便也难再明哲保身。
“母后,”江决悠悠道,“可否让儿子与三弟妹单独说几句?”
“就在此地说吧。”太后道,瞥了伏身在地的凌之妍一眼,在锦乐郡主的搀扶下走了。
殿内的所有宫女和内侍们也都退了出去,连江决的心腹内侍也走了,大殿的门全数关上,只留一身玄袍赤舄的江决,和伏身在地的凌之妍。
043对话江决最后跟她说的话,字……
凌之妍头磕在冰冷沉黑的金砖地上。
仆俾们退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江决的视线越发灼烫。
“这就是你要的吗?”
天子的赤舄在云鬓前停下,他垂眼,即使是夏日,宫里的金砖地也是冰凉的,跪伏着的人悄悄握住了冻得苍白的素手:
“倘若你当日答应朕,现在也无需跪在这里,平白替他受罪。”
步摇的珠链垂落鬓侧,有一缕被碎发绊住,揪在了发髻上。
江决没等到凌之妍的回答,干脆蹲下去,强行抬起了她的脸。
“看着朕,”他语调阴沉,掐着凌之妍下巴的手再次收紧,女娘细嫩的皮肤已经被掐得凹了进去,“说话啊,当日不是很能说吗?他江洄只是阶下囚,而朕是天子,你为了他能一口气灌下三大杯烈酒,却连多看朕一眼,也不愿?”
凌之妍的脸被迫面对着江决,眼眸却仍垂落着:
“圣上乃是天子,臣妇惶恐,不敢直视龙颜。”
“哼。”江决手上用力,迫使凌之妍扬起下巴,即使垂着眼,也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当日谢徎在临风阁发难,你被他逼迫之时,又在想什么?你用尽全力护着他,他呢?你被朕带进紫宸殿之事,他一个字也没敢提过。”
他与眼前人的鼻尖,不过相隔几寸,她丰润的嘴唇上涂着浅红色的口脂,即使发髻已经有些散乱,倔强的脸庞也依旧牵动着他的心。
“说话!”江决掐住她下巴的手再次用力,“你若不说,朕现在就下旨去割了他的舌头!”
也许威胁终于有了点用处,涂着薄红口脂的嘴唇抿紧了一瞬,始终垂落的杏眸抬起,毫无阻碍地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圣上富有天下,要美艳的女子多少个都有,何必在臣妇身上浪费时间,平白坏了身后之名。”
“呵,你倒是很会为朕考虑?”江决轻嘲,视线迷恋地纠缠着在面前人的脸上、颈上,他描画了她的样子无数遍,每一笔都仿佛刻在心里,可眼前人又显得这样陌生。
“忠君之忧,是每个为臣的本份。”凌之妍再次敛下眉眼。
江决冷冷地睨着她,殿宇墙角的滴漏滴答、滴答记述着路过的时间,不知漏了多少滴,江决才终于松开手。他站起,负手走了几步,回身瞥去,那人竟然又伏在了地上。
“说吧,他这招祸水东引,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决整理着方才弄乱的大袖,漫不经心道。
“臣妇,不太明白。”凌之妍低低道,“臣妇每日身处宅中,并不知晓朝堂上发生了何事,还请圣上明示。”
江决额间的青筋跳了跳,坐回自己方才的位置,狠狠灌下半盏茶,才耐着性子道:“先帝时,他持节巡抚往往直接裁夺有罪者,而后上呈先帝批阅。然而此次,他却将案卷移交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迫于重压不肯接手,让朕陷入两难。”
江决的气息总算远了些,凌之妍松下紧绷的肩背,恭敬道:“圣上,臣妇可否起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