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横穿南北的长河宽阔望不到边,水面或平或浮。朝阳似从水底一点一点浮起,映在河面上,河水似染了色。
河风卷着春日独有的潮气扑在面上,湿冷却不似深冬那般割脸。
一条三层高的春渡商船自京城出,目的行往何处秦葶也不知。
她行至船尾,在三楼扶着船身的围栏坐下,听着春水波涛之音,远望着城方向。
虽然离开了,但跟着赵林宗这样的人,前路未卜,生死不明。
她倒是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身后有踏板之音传来,下一刻魏锦心便坐到了她身边来,伸手递给了她一张油饼和一只盛水的竹筒。
“多谢皇后娘娘。”秦葶双手接过,习惯性的以宫中礼仪道谢。
只听魏锦心轻笑一声,“只怕我以后都再也不是皇后了,你也不必这样唤我,咱们都是平头百姓,你叫我锦心就好。”
昨夜直到上了这条商船魏锦心才醒过来,连秦葶都以为她会大吵大闹,倒没想她竟平稳的过了一夜,甚至连重话都未对旁人多说一句。
不晓得她为何会这样说,秦葶便将竹筒放置一边问道:“你这样被带出来不生气吗?现在你家里知道你不见了一定急疯了。”
“还有你为什么说你以后都不是皇后了,你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吗?”
一连几问,魏锦心扭过身去,见四下无人,这才轻叹一口气道:“生气又有什么用,他们还会将我送回去吗?就算我回去了,一国之母被旁人带走一夜,就算什么都没生可谁又能证明,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光是外头的流言就能将我杀死。”
“其实我的心一直介于走与不走之间,皇宫不是我想留的地方,何呈奕也不是我爱的人,可我现在是魏家独女,被祖父和父亲送上皇后之位,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现在既已经出来了,除非我真的彻底消失不见再也不回去,那魏氏女的皇后空名便一直在,也没有辱没家门,说到底,实际上那个空名,在我族人眼中,或是比我本人要重要的多。”
这到了秦葶的认知盲区,魏锦心同她讲的,她听不太懂,抿唇一下,又道:“可是听说,若你生下皇子,那你的孩子便能成为太子,你这样一走,往后。。。。。。”
秦葶于内宫朝廷之事一窍不通,左听一耳右听一耳,便当了真。
“你当真以为我生下的皇子就能成为太子?换句话说,何呈奕不会让我有孩子的,你懂吗?”
秦葶摇头,一脸懵然。
“他当初答应魏氏出一个皇后,可是他从未说过魏氏子孙会出储君。”自小魏锦心博览群书,以史为镜,她自然知道帝王的心思哪里是旁人那么好左右拿捏的,魏氏有兵权,一旦魏氏再出个皇子,只怕会千方百计的扶这个孩子上位,到那时,何呈奕又该何去何往。以他的心性,哪里会允得这样的事情生。
自成婚他离开殿前的一夜开始,魏锦心便已经看清楚了。
她心里有旁人,自也不想淌这趟浑水,若无子,魏氏可保,若有了,只怕魏氏只会死的更快。
她瞄了秦葶一眼又笑笑,“我这一走,只怕更是应了皇上的心,只是你也跟着不见了,想他是会疯也说不定。”
“他疯与否都是他的事,我只是担心小双。。。。。。”自早起便没吃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油饼还是热的。
“你好像很恨他?”
“谈不上有多恨,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油饼的香气散了满口,秦葶咽下,苦笑一撇,“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哪里都可怕。
“人心易变,”魏锦心仰脸回忆接着说道,“少时宫宴上,我也见过他几次,小时的他虽也清冷,但也不是现在这样。时隔多年再次重逢,见他的第一眼,倒真的将我吓了一跳。虽脸上还能瞧出是少时的轮廓,但活脱的就似变了一个人。多受挫难者,容易心性大变,可他变成这样,也真是难得。”
跑都跑了,秦葶也当真不想再提他,于是又侧过头来问道:“这船接下来回去哪儿?不是说赵公子没有文书内庭的腰牌又用不了,坐上这船就不怕有人来查吗?”
“这是春渡的商船,冬日河上结冰,八百里河道冰封行不了,只能等到来年春日再行,通往各处行商运。水路盘查本来就不似6路那般严格,商船上都是走南闯北的货商,人多且杂,若是当真一个一个严查下来只怕这船半年六个月都走不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有人与商船执掌相熟,稍用些银子混出去也不是难事。”
“赵林宗好歹也是出身大家,总不会连这点交情都没有。”
这也是为何赵林宗冬日里一直在京城徘徊,就算出不去也不急,他早就为自己留了后手。
“这样一说,我们这一行是要去蜀州了是吗?”秦葶问道。
“是。”魏锦心点头,“眼下除了蜀州也无处可去,录源他已经定了心去蜀州。不过你别担心,待下了船我就想法子放你走,蜀州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若赵林宗平安到了蜀州,只怕免不了和朝廷一战。”
闻言,秦葶的饼险些顺着手指滑落下去跌落河中。
“锦心。”身后又传来踏板之音,二人齐齐回头看去,来者是许录源。
“天气还凉,怎么跑到这里坐着了。”许录源无视了一旁坐着的秦葶,将手上棉袍披到魏锦心的肩上。
“和秦葶说说话。”魏锦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