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狹小的院子裡堆滿了厚厚的積雪,唯有通向門口的位置積了一層薄薄的、潔白的雪層;屋內,黑暗寒冷,小小的床上,兩道身影依偎著,為徹骨的冬夜帶來了一絲微不足道的溫度。
只是,這溫度最終,也終究難敵殘酷的冬日。
漸漸的,黑暗吞沒了那最後一絲溫存。
連帶著僅剩的溫度,和那最後的溫柔,一同在這個尋常的冬夜間消散。
————
狹小的院子從未迎來過這麼多的「客人,從前很少見到的僕人們進進出出,一個個的臉上神情不耐中帶著麻木,他們收拾著屋內的東西。
空曠的院子裡,一道只著單衣的小小的身影尤為矚目。
少女跪坐在地面上,仿佛渾然不覺地面的冰冷,黑色的長髮披散下來,那張總是懵懂無知的臉龐此時此刻隱藏在陰影之下。
周圍的下人匆匆而過,沒有一個人在乎這個跪在地面上的「小姐。
女孩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像一般,明明位於正中央,卻又仿佛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直到一道身影被幾個下人們抬出來的時候,這道宛如石頭的身軀才略微有了反應。
她先是微微一怔,下一刻猛地抬起頭來,那張蒼白的小臉此時此刻血色全無,眼底下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嚇了身邊的下人一跳。她卻渾然不覺,表情似乎還帶著些虛的懵懂,仿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般。
她匆匆忙忙的爬起來,凍僵了的雙腿讓她幾乎在站起來的一瞬間就再次踉蹌倒地,膝蓋於地面發出沉悶的一聲脆響,聲音聽的人牙酸。
禪院晴御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依舊固執的爬起來,雙手狠狠的抓住了眼前即將離開的下人衣物的下擺,限制了他的行動,在對方愣神的一瞬間,她猛地撲上前去——
白布之下,一張微微泛紅的臉龐顯現出來,女人表情恬靜,一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除了柔美,還有一分無法忽視的英氣。她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容,眉眼彎彎,全然看不出生前到底經受過怎樣的苦難。
禪院晴御愣住了。
在愣神的一瞬間,她立刻被一旁的下人拉開,隨意的向身旁一推,她栽倒在地面上,表情依舊維持著呆愣的樣子。
……我、我看見了……
……媽媽。
不再是大致輪廓,而是清晰的每一根毛髮,每一個毛孔,甚至臉嘴角那顆褐色的小痣也是一樣。
從未有過的感受,她第一次在「夢中,清晰的看到了一個人的長相。
不……這、還是夢嗎?
意識混沌的禪院晴御蒼白的小臉上表情空白,乾澀的唇抿起,在看到那張柔美中不失英氣的臉的時候,一股酸澀感順著心尖油然而生。
剎那間,無數畫面幾乎同時湧現在她的腦海中——
——初春時,母親清掃著庭院的積雪,對屋檐下呆呆看著自己的女孩歪頭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夏日裡,身著和服的女人搖著手裡的蒲扇,她身邊的女孩大汗淋漓的倒在地面上;秋色間,母女二人清掃著地面的落葉,二人的臉頰在楓葉的映襯下一片火紅;冬夜裡……
……不。
不會再有冬夜了。
一道暗芒在那雙墨綠色的雙眼中一閃而過,女孩的頭豁然間猛地垂下,與此同時,一陣不合時宜的談話聲在門口處響起,腳三三兩兩的踩在積雪上,發出讓人煩躁的「咯吱咯吱的聲響:
「……哇,真的死了啊?
「死了死了!剛才抬出去了,身體都凍硬了吧?
「……噫——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咯咯笑聲,在冷寂的庭院中顯得尤為刺耳。
幾個少年少女66續續走了進來,身後跟隨著低著頭進來的下人們,他們對於這些半大孩子惡劣的話語不聞不問,只是麻木的跟在幾人的身後。
為的是個斜切頭的少年,也是笑得最大聲的那個,他狹長的雙眼倨傲的掃過庭院裡沉悶的搬抬著東西的下人,忽然目光一滯。
——下一刻,他惡劣的笑容忽然擴大,露出了不符合年齡的邪。惡笑容。
他和身後的幾人對了個目光,下一刻吊兒郎當的向前走了幾步。
低垂著頭的少女的視野中,潔白的雪層上,忽然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鞋子,鞋底的髒污,將潔白的雪花瞬間染黑。
看上去無比礙眼。
「餵。
斜切頭毫不客氣的開口,他雙手插兜,看著眼前那顆黑色的頭頂,嗤笑一聲,下一刻忽然抬起腳,絲毫不考慮力道,直接踹在了那個乾瘦的少女的身上——
毫無反抗的少女立刻栽倒,下意識的雙手支撐著地面,徹骨的寒意順著掌心侵襲至全身上下。
惡意的笑聲傳入耳間。
「哎,你把她踹倒了哎?哈哈。
「有什麼關係嘛,不過就是個沒有咒力的廢物而已,上二君可是已經覺醒了術式的天才哦?
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後方傳來,傳到女孩的耳中就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話語,她一動不動的接受著謾罵和嘲笑。
斜切頭少年顯然不是很會掩飾自己的表情,臉上的得意簡直要溢出來。
他雙手插著褲兜,唇角高高翹起,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那個冷到漸漸發抖的少女,先入為主的認為對方是在因為對自己的恐懼而嚇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