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住店的客人!也不是他见过或是认识的任何一人!
他感到脚下似乎被一双手死死拽住,四肢开始发麻发软,自己无法闭眼也无法说话,只能在阵阵麻痛之中与那双眼睛两两相望,毫无生气的瞳仁和那浑浊发灰的眼白,更像被手起刀落,身首异处瞪着持刀者的被宰杀的鸡鸭!万掌柜使出了扛米袋搬油桶的力气才挪动了眼球,瞧见那两只垂在两腿侧,肤色青黑带紫,指甲浑浊且长的手,又不自觉地再瞧一眼那双鞋,那是人闭眼西去之后的寿材,是一双归西鞋。
万掌柜已因麻软嗅不到方才的那股腐臭,这不知怎的入院的“人”也开始不甘就这么生愣地四目相对,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发出几声如同断裂的声响,看到之后连最后一丝发声的力气也被一股生自心上的恐慌而吞噬了去
那人的手指也开始生硬地屈了屈,随后就这么歪头迈步,步子沉重地逼近万掌柜,他不知自己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中衣,没有力气喊叫也根本迈不开一步,就只能这么看着这“人”接近贴上自己,再迈两步二人便可鼻尖相贴
万掌柜绝望至极,两眼一闭刚要认命,怎知脚下一软向后瘫下,他感到尾椎的疼痛开始借着脊梁骨爬上,赫然睁眼,看到被自己脚下拦截着的这僵硬的“人”还欲往前,但脚下有阻被绊正要倒下,万掌柜大叫一声滚向一边,那亡人闷声倒下,前额磕地!
万掌柜浑身颤抖地瘫坐瞧着,正欲起身,怎知那亡人先了一步,竟然借着脚尖之力就这么笔直而起,原本就灰黑狰狞的脸现下又添上了额前一凹陷的窟窿,更是不堪入目
他那浑浊的眼珠子一通乱转,随后忽地转向万掌柜,万掌柜原本撑地的手再次瘫下,发出悲怆的一声,眼角溢出两行温热,慌乱地用手挪动往后爬行,那亡人似乎也有了恼怒,生硬地咧开嘴露出带血污秽的牙齿,其中上牙还带着左右对称两颗如同虎豹那样的利齿
一进一退,你追我躲,可惜没过多久便后背撞了墙,就在那亡人想向前一扑时,忽地身后散出一铅白的影子,随后那亡人竟然胶住在了一半,倾斜着身子,脸上扭曲地定在了原地
眼中发昏的万掌柜用所剩无几的力气使劲去看,昏暗之中一副白面观音的好皮相男子正立在那亡人身后,他手中道指抵上亡人的后脑,铅白长褂的袖口还粗缝了一块颜色接近的补丁,万掌柜眼下一口唾沫脑中空白,这人又是从哪来的,也是个面生得很啊!
这男子面色冷漠如同寒水,两唇微颤似乎在碎念些什么,片刻之后另一手抽出一张明黄的符纸,将抵着的那手一松,极快地又闪身到了这亡人身前,粗鲁地将那符纸往正要倒下的亡人额前一拍,那亡人先是站正,随后浑身颤抖口中还发出刺耳的细碎声,两眼一闭,又重重地向后倒下,没再起身
男子转向已经面如死灰的万掌柜迈步而向,随后俯下身子将一臂横在万掌柜面前
“你搭着我起身!别碰手”
这声音倒是颇为熟悉,万掌柜想起了下午那毡帽压低,穿着清贫的住客,但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赶忙按着对方所说搭着此人的胳膊起了身
此人虽然清瘦如同个不禁敲打的书生,可力气却大的惊人,他起身之后又顺势环上他的手臂,就这么搀扶起了双腿发软的他毫不费力地往了万莱楼中前堂而去,刚在堂中八仙桌坐下,恰巧奇怪万掌柜怎的还未上楼的万夫人下楼寻人,正到阶梯一半时,瞧见面色灰白,狼狈不堪的万掌柜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但意识到自己会扰着楼上的住客后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口,快步而下,来到桌前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万掌柜依旧开口难言,铅白长褂的男子替了他将情况略略一讲,随后自己在万掌柜身上一通察看,在右臂腕后一寸处找到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想必是方才在他未赶到之时这一尸一人纠缠之中划到的,不得不说,一个毫无修行也无拳脚之习的普通人能仅仅只挨了一道细痕,简直就是老天毕佑!
“敢问夫人,厨中可有糯米?”万夫人赶忙点头,此人点了点头,先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借着灯火燃了一道符纸浸入水中让万掌柜喝下,这才转向万夫人继续吩咐道
“劳烦夫人这就去后厨煮上一碗糯米粥,不需调味,不能中途揭开锅盖,只需符水没过生米一寸,大火熬煮两刻钟即可!”随后开了那茶壶的盖,又一张符纸燃起浸入,万夫人哪敢耽误,这就提着瓷壶向后厨而去,万掌柜也面色稍显出些血色,吐出几口粗气后忽地起身,铅白长褂的男子也是一愣,只见万掌柜作揖躬身,行了个大礼音色虚弱而道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万禧心中感激至极,可今日午后店中繁忙忘了请问先生姓名,还望先生告知,让万某人能不失礼于恩公!”
男子本欲扶正万掌柜,可想起了自己也碰过那污秽的东西不由得柔眉紧蹙,柔声而道几句客气话后让万掌柜坐好等候,自己先是上楼回房取了好几样东西,随后又向也被东家吓得不轻的值夜堂倌要来两小盆沸水,自己拆开两个不大的纸包将七片各有不同的干叶倒入水中,不一会儿水便变出了淡茶的颜色
他自己先在其中一盆之中净了手,随后又将另一盆端去给了万掌柜,万掌柜被那沸水蒸腾而上的热流蒸得脸上发烫,有些为难地瞧了瞧救命恩人,谁知这人没说一字,就一副漠然的模样给自顾自地从新上的瓷壶之中倒水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