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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愁绪（第1页）

草坪西面有一条小溪经过，往常时候，赵家村里的稚童都习惯到此玩耍。时值寒冬，小雪之后又大雪，小溪被冻住了水面，也失去了往日的热闹。草坪上，小溪边，瓦屋被冰雪覆盖，整个天地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偶有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便是一道极为绚丽的银晕。

足足睡了大半日功夫，方皓才起床。这一觉算是补足了精神。他随意穿着棉袄，耷拉着前几日刚买的棉鞋，目光一扫屋内，现空无一人。他起身之后，慢慢地走到窗前。望着在屋外的一片冰雪，以及院内忙碌的身影，他的目光也变得轻柔起来。

刚要开口之际，他只觉胸口一紧，却又赶紧捂住了嘴巴，还是有两道咳嗽声传出。

瓦屋门被推开，吱吱呀呀的声响起，风雪顷刻灌入。

“皓哥哥，你醒了。”小婢女清儿急忙用背一挡，旋即双手一合，熟练地关上了门。察觉到屋内昏暗一片，她手脚麻利地点上了油灯，顿时她的身影被拉得修长，倒映在墙壁之上。

方皓问道：“道爷人呢？”

“道爷他呀，他说下午要去村子一趟，要了却什么因果。他还叫我们明天清晨，直接去村口等他。”清儿一边说话，一边从床上找来一件斑驳颜色羊皮裘，披在了方皓身上。

“还能有什么因果。无非是去村长家敲敲竹杠罢了。”对于老道士的把戏，方皓自认为清楚得很。他搓了搓微微凉的手，没好气道，“不过这狗屁的天气，鸟不拉屎的地方，着实不是人待的。洛阳这时节可暖和多了。”

从一旁角落的箱子里拿出空心网状铁球，清儿熟络地打开机关，往里面添了几颗点燃的木炭，待到铁球微微烫，才递到了方皓手中。

方皓接过轻巧的铁球，然后一把拉住清儿，示意她一起坐下，将她冻得红的手也按在铁球之上，就这样，两人并肩而坐。

羊皮裘足够宽大，方皓拥着清儿肩头，将羊皮裘的一半也盖在了清儿身上。

方皓似笑非笑道：“如果去观月派，你有什么想法？”

清儿将头依偎在方皓的肩头，却不敢太用力，柔柔说道：“皓哥哥要是想去，那我也去。”

方皓轻声说道：“道爷说了却因果，仔细一想，其实我在这里也有几件事没做。一来，我本想着等过几天雪化了，再盖一件瓦房，当作柴房和厨房的。到时候你做饭就不用经受风吹雨打了。二来，等到春暖花开，我打算带着你，和村子里那些个猎户到山里走上一遭，就当见见世面。可惜，这些都无法如愿了。”

忽然，清儿好奇问道：“那我们这次是在洛阳吗？”

方皓答道：“当然不是，观月派是在长安。”

清儿再问道：“那长安这时节也很暖和吗？”

方皓略一思忖，说道：“长安的天气应该和这里的差不多吧。反正我也没去过那里。”

“嗷。”清儿的声音轻细，夹杂着一两分失落。

想着这小妮子性格慢热而文静，极为念旧，料想着这小妮子定是突然之间生出不舍的情绪来。

“小妮子，不要难过。到时候到了长安，你会有大大的房子，到时候也不用做一些洗衣做饭伺候人的活了。”

本着一片好心出言安慰的方皓，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惹得清儿眼中含泪，泫然欲泣。

“皓哥哥，你是不要我了吗？”

两人人自小相依为命，清儿有如此反应也算正常。在小丫头眼中，她习惯了洗衣做饭伺候人的生活，经过几年锻炼，这俨然成了她最擅长的事。

见状，方皓赶忙解释道：“当然不是，到时候你负责修行，我负责赚钱养家。”

“可是，我不知道我擅不擅长……”

方皓摸了摸那如枯草般长，脸上一抹和熙笑意，宠溺说道：“当然没问题的啦。我家清儿可是非常了不起的。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闻言，小丫头心情这才转好，又弱弱问道：“那可以去洛阳吗？我的意思是洛阳天气暖和，适合你养病一些。”

这病大概是无药可救了。方皓轻轻叹了一声，却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托言道：“听说长安大夫的医术非常了得，救死扶伤，到时候我去看看。说不定这病就治好了，到时候自然就不用休养了。”

听到方皓的话，清儿心情大喜，言语也激动了起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方皓重重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清儿将鬓角的碎轻轻拢了拢，看着方皓的脸颊，问道：“皓哥哥，你去过观月派吗？”

“哪怕没去过，可听老道士是，越是大的宗派，他们的弟子修行条件就越好。等你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到时候我们行走江湖，惩恶扬善，游山玩水，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快意的事了。”

或许是猜到了小丫头的心思，方皓抬头看了一眼清儿黝黑又透着红的脸蛋，正色说道：“再说了，我们不可能在这赵家村待一辈子。这天下有九州那么大，风景秀美险奇，我们总要去见识见识。再说了，那些个令人回味无穷的美食，我们总要去品尝品尝。往小了说，那长安城那么大，我多花一些心思，自然也能找一个赚更多钱的买卖，比在这里强太多太多。”

清儿脸上展现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年龄虽小，绝不是不谙世事的稚童。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的皮肤粗糙，脸蛋黝黑，便是个十足的乡下丫头。

若说她样貌出众处，怕是只有那双细长似柳叶吊梢的眉，那双眸子清冷而明亮，不过在外表的衬托之下，稍显局促与胆怯，使她更像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婢女。

也只有方皓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哪怕是老奸巨猾的老道，也在清儿这吃了几次不小的亏。按老道士的说话，跟着方皓这个小狐狸，便是再好的苗子，也会变得奸诈起来。这一点，方皓权当表扬，而清儿则是置若罔闻。

“藏拙。”方皓看着清儿半信半疑的思绪，在心中给这小丫头下了一个结论。

“总而言之，只要你进了观月派，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这一点，在老道士还是神算子的好些年前就算定了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清儿忽然咬了咬嘴唇，左右两手的食指接触在一起，更显得胆怯：“万一我进不了观月派……”

方皓眉头一皱，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向不愿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手中。虽然相信那中年男子是观月派的人不假，可对于男子的保证，他不能也不敢全部相信。可看见了小婢女紧张了模样，他强装笑脸安慰道：“那有什么关系，到时候进不了观月派，咱们就去别的宗派。以你的资质，那些个门派不是抢着要。”

得到了方皓的夸奖与赞许，小婢女也不再胆怯与质疑，这一番安抚总算是起到了效果。可一股愁绪涌上了方皓心头，一旦到了洛阳，吃穿住行方方面面都面临这钱袋子的考验，他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沉默片刻之后，方皓突然问道；“对了，我们攒了多少钱？”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默契起身来到了床边，走到了一个大木箱前，只见清儿弯下腰，挪开那个大木箱，然后从一旁的墙壁中拿出一块瓦转，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用粗布包裹得极为严实的木盒。

拆开粗布，露出了一个精巧的红木盒子。盒子里面不乏一些散碎银子，还有几张因不断翻折而略微破旧银票。银票的面额不大，一张也才十两，数量却是不少，整整八张。

看着木盒里的全部家产，方皓没有去数，两人在赵家村过着自给自足的朴素生活，从未动用过那盒子里的银票。至于那碎银子，便是他们从赵家村的村民手里赚来的。

“那些碎银子才三两六钱，加上我们存的银票，一共八十三两六钱。”

这些银子，若是放在赵家村可以说是巨款，放在长安城里论，可不值一提。值得庆幸的是方皓打小就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不然，哪怕赵家村的村民不追究老道士的荒唐行骗，光是知晓他们有如此多的银子，怕是他们也会被生吞活剥了。

没有丝毫高兴，方皓神情极为严肃，忧然说道：“看样子去长安得抓紧时间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