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山脚下一个港口,那里有许多人等着行船,许多货物被装载被卸下,正值清晨,空中微凉,太阳升起,人还不算太拥挤。
奉已白把楚长明安放在一个简陋搭起的茶棚子里,叫了一碗茶,什么也没说,径直往船只多的地方去了,但似乎如愿海没什么人敢去,他一连找了好几处,才算是终于有了点眉目的样子,和那个老船夫去看船了。
楚长明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干就在那里坐着,他本意是过来帮忙,但路走到一半,奉已白已经和老船夫往右边走了,走出一大段距离。楚长明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可能对方还在生自己的气,就停住脚步,没有跟上。他向四周看了看,一面全是海,宽广的波浪和远方的地平线一样长地缓缓画着白线冲刷过来,海面翻腾着,远处那个云雾缭绕的岛屿看起来黑黝黝的,带着一丝不祥的气息。
他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去看海水。这里也没有什么风景可言,除了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金光闪闪的太阳,它的周身色彩在腾起的那一瞬间变幻多姿以外,天也就是那个样子,而地上,都是黑压压的连绵不绝、与天际相接的水域,回头一看,就是房子和人。他就去看水。
那个被楚长明救下的凡人叫做容城。
他本是一家的富贵公子,却自出生起就患了眼疾,不能视物,老爷念他命运多舛,心疼爱惜,便把他记挂在奉已白所在的修仙世家里,当作一名外姓弟子,好得些仙缘,以期一生太平,岁岁无忧。
但修仙世家里头并不如外人所想那么干净,容城进来的前几年还好,后面几年,不小心分配到一个苛责的管事手里,克扣敲诈银两不说,还处处欺侮他是一个瞎子。容城生性有些懦弱,平时一贯主张息事宁人,因为眼疾,便也就从不多作反抗,只一声不响。
那次,楚长明想起来是自己和凤兰闹脾气,凤兰说容城的眼疾未尝不是好事,楚长明一个字都不信,当即和他打了一个赌,自己便去救治容城的眼疾。这一救治,便是两个月。
楚长明为了惩治那个管事的,还让自己换上了外门弟子的衣服,准备在他下次把自己当成容城来欺负的时候吓他一回,叫他再也不敢。
没曾想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中途夭折了。因为当时的奉已白不知道怎么的得知了这件事情,就来管了,他当初就是用和现在如出一辙的嘲讽语气,吓得那个管事的面如土色,倒地再三跪拜,汗如雨下。
那次,楚长明对于奉已白的第一印象是他的声音,当时他教训管事的时候,隔着一堵石墙。楚长明当时还不知道这就是那个傲慢至极的剑修奉已白,只是想这是谁怎么这么嚣张呢?
楚长明惯在外面竹林里扫落叶。
那次,那棵枝干粗壮的大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一个人,脸被树叶遮住,他的一只脚在穿透树间的阳光里晃晃荡荡,鞋子上的银饰闪闪光。楚长明没见过那个人的脸,对这道昨天还听过的声音却很熟悉。
那时的奉已白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楚长明没理他。
他又说:“你是外门弟子吗?”
楚长明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微妙,他没有看到奉已白的表情,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依旧没有说话。
他不死心说:“你要不要……做我的徒弟啊……”
楚长明心里颇为好笑,他想起凤兰,愉悦地想:你徒弟还是很招人待见的哦。
楚长明平生就没遇到过这样有趣的事,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想看看这个人会做些什么。
然而一道声音打断了,有人跑过来叫奉已白走,那个人喊奉已白“小师叔”。霎那间,楚长明明白眼前的人是谁了,顿时就对接下来会生的事情感到莫大的兴趣,他想着如果自己真实身份暴露,自己可能会与奉已白结成一段美妙的友谊。
因着这样的心理,楚长明在奉已白要走的时候,喊了他一声:“小师叔。”
奉已白的脚步当时还踉跄了一下,应该是没走稳。
可是后来的事情却并非楚长明所想的那样——和奉已白成为朋友。
而是成为了不怎么见过的陌生人。
但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和凤兰的赌,终归还是他赢了。
因为容城告诉他,说自己就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