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自己。
伽萨心里,想的是我。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他身在何处。
此时的伽萨因为私自放走我父亲而被废为庶民,关在兽台之中。所谓斗兽,不过是权贵们喜爱以将死之人面对猛兽的种种情形为乐,或吓得屁滚尿流,或悲怆背水一战,在他们眼中不过如一台戏般,供一时之乐。
兽台三五日便开一场,兽奴死得极快,故不必让他们吃饱,亦不必将其当人看待。伽萨想要在此处活命,能寻到的吃食唯有身边这些亡命之徒。
我原以为他是放不下自己那些抱负,亦放不下他的母亲。可我竟不知道,他留在世上的种种牵挂里,尚且有一个我。
在此时撑着他走下去的人,竟是我。
一个清脆的响指打在脑海中,眼前的情景崩裂坍圮,重新变回了蛇妖。
他用指甲缓缓刮着腹壁上的一滴水珠,递进口中舔了舔,我慌忙擦掉了眼角噙着的泪。
“还不死心?”蛇妖咂咂嘴,眉毛拧作一块儿,“好苦,你心疼他。”
末了,他长叹一声,双臂折起枕在脑后,喃喃道:“那女人倒是不会心疼孤。”
“你把他还给我,彻彻底底地,”我深吸一口气,“莫要在占他的身体,用他的眼、他的耳。他这一生过得很苦,我求你,还他往后的安乐。”
蛇妖沉默着,抚摸这张不属于他的皮囊,尾尖轻轻敲着地砖。
“你是个好王后,”片刻,他松了口,“你和他当这方山河的主人,孤允了。”
作者有话说:
蛇爬回窝里并拉了一曲《多情种》
第8o章赐福
直至此刻,我才敢分神望一眼这金殿之中的陈设。
殿壁皆由大小相同的镶金玉砖砌成,其间奇珍异宝任意堆散各处,弃掷如废石。就连我随手摸的这根金簪,细瞧内里都镶嵌了百十颗极细的宝石。
“世人皆艳羡的和璧隋珠,在蛇藏之中不过平常如石头。”蛇妖顺着我的目光打量一圈,将双眸一弯,支着脸侧躺在地砖上,尖甲轻轻敲着身下砖石,“这上头涂的是夜明珠粉末。”
我闻声回头警惕地用簪尖指着他,目光飞从地砖上掠过,其上确有一层薄薄的涂料,莹莹如夜空繁星点点。
蛇妖抬起手,指向穹顶上垂下的一盏大灯,“此乃鲛人脂所制的长明灯,只要点燃一盏,这殿中即可千年亮如白昼。”
“你大可一走了之,只是不知回到那穷乡僻壤后,可会后悔么?”他笑眯眯地盯着我。
“夜不能安寝,这福气你自己享受便是。”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他鬼鬼祟祟蹭上我脚踝的尾尖,却听他轻笑一声一声,将纤细尾尖主动往我手中塞了塞。
蛇妖一副得意模样,用尾尖在我手心缓缓蹭着,半刻才懒懒开口,嗓音空灵,“良宵苦短,不如纵情一乐,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安寝上?”
眼看他表情越放浪,我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扯下那条蛇尾扔在地上。
“弄疼孤了。”蛇妖埋怨一声,再次将蛇尾探进我手里,细密蛇鳞刮弄厮磨掌心,他舒展着身体,指示道,“小王后,你握得再用力些。”
我搐着唇角,将他的尾尖狠狠一捏,便听一声高亢的痛呼,那只尖锐的爪就扶上了我的腿。蛇尾奋力在我手中挣扎着向外躲,我攥着他的尾巴,仿佛握住了他的命脉。
这细细的一截尾简直比七寸还管用。
我尚在得意,只听蛇神嘤咛一声,低眉垂目,如怨如泣,“痛痛”他的尾突然变得绵软无力,仿佛被我捏碎了骨头,整条蛇更是都蔫儿了,躺在地上大声哭闹。
“你……休得占用他的身体行此荒谬之事!”我被他这一声噎得磕磕巴巴,连忙将那垂软的蛇尾丢在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