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斗篷上的毛领拨蓬松了,勉强遮住这些暧昧无比的红痕,这才带着煤球旋帘而出。
一脚踏入外头,只见四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昨日还荒芜枯燥的野原在一夜之间成了雪地洞天。
靴底踏在绵软的雪上,咯吱咯吱直响。煤球撒欢儿似的一头扎入雪中,连着打了好几个滚,直到皮毛和尾尖都沾满了雪花,又挨到我腿边一蹭,继而再去滚雪玩。
如此往复三两次,弄得我斗篷上花儿似的氤氲开一片水渍,它自个儿也湿了皮毛,薄薄地贴在身上。
如此雪景,倒让我想起了以往在渊宫中同宫人们一道玩雪的日子了。可惜如今这般身份,大肆胡闹显得太不稳重,只能就此作罢。
想罢,我又去寻那小豹子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却只剩了一片被踏乱的白雪。
“煤球?”
我循着脚印去找,绕到军帐后头方见它绕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转圈。细瞧,是伽宁。
她父亲伽莱昨夜被牵连冷落,她如今在这里,不会又是来求情的罢?
伽殷公主与我们相熟,尚且能劝一劝,可这伽宁人小鬼大、心性稚嫩,只怕要费一大番口舌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定了定神,柔声喊道:“伽宁。”
那小人儿转过身来,手里握着块凉透的饼。见是我,她仰脸亲切道:“又是你啊,沈鹤咩!”
说着便打了个喷嚏,浑身寒颤的同时,手里的饼也掉在了地上。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弯腰伸手捡起了那块饼,抖掉雪块,在身上胡乱擦了擦,便又要往嘴里塞,没有一丝养尊处优的王孙模样。
我看着她,仿佛见到当年尚且年幼的伽萨在拳打脚踢间拼命往嘴里塞甜糕,心中一酸,忙制止她道:“我帐子里有些吃食,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眠宝是有些取名天赋在身上的。
第43章无瑕
“爹爹昨日回宫,阿娘受了惊,所有人都围着她,把我一个人落在这里。”伽宁蹲在小几前狼吞虎咽地吃着果子,不时往嘴里塞上两颗蜜饯,两边的腮帮子涨得鼓鼓的。
我在一旁斟了盏茶给她,又想着这万明长大的小姑娘怕是不爱清茶,命人倒一碗牛乳茶来。末了,我才问她:“怎的无人照看你?”
“爹爹说我不好好念书,叫人不许给我饭吃。”伽宁伸了伸脖子,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捧起牛乳茶喝了一大口,豪迈地抬袖擦嘴,颇显不服气地对我道,“沈鹤咩,读书究竟有什么用处?我实在是看不进去。”
“读了书,你便知不该对人直呼其名,我也不叫什么,沈鹤咩。”我拉着她坐下,传了个女奴进来替她好好收拾一番。
“我不想读。”伽宁被按在座上梳头,她歪着脑袋,嘴里仍在嘀咕着,“以后成了公主,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提笔写字的手一顿,抬眼端详她。
伽莱的野性与文氏的冷漠在她稚嫩的脸上巧妙地融合在一块儿,年纪虽小,眼角眉梢已可窥见一丝兀傲。这般的孩子若请良师加以管教,以后必能立一番大业。
“读书方能明大义、知礼节。”我落墨提下一个“宁”字,道,“宁静而致远,厚积而薄。”
“听不懂你说的话。”伽宁摸了摸自己的新髻,独自跑去镜前照看。
我看着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叹了口气,再道:“若是你不读书,以后也不必找我玩儿了。这些果子、蜜饯,同你半分干系都没有。”
闻言,伽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嚷起来:“沈鹤咩,你怎么说这种话?我以后决然不找你玩儿,我再也不和你说话!我一点儿都不稀罕你的东西!”她气急败坏地跑出去,把趴在帐门前扒拉雪的幼豹都吓了一跳,毛也炸了起来,猛地蹿进我怀里。
我抚弄着它的皮毛,摇了摇头。
不过片刻,门帘又自外向内拨开,露出一张小脸,依旧是气鼓鼓的:“我以后念书就是,不就是念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