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怎么了?”伽牧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继续道,“是因为二哥的事么?其实二哥也是很好的人,追求权力亦是人之常情,不像我这般不思进取,只知道苟且求安。”
“话不是这样说的。世人皆求高官显爵、强权豪势,像你这般淡泊平和反而才是可贵的。”我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悔恨,回了他的话。
“公子聪慧,这些道理,我就说不出来。”伽牧恬然一笑,将手里的金环递过来。
我瞥了一眼那东西,懒得伸手去拿,淡淡道:“既然是二殿下的东西,就请你替我代为转交。”
他的东西,我是一丝也不想碰了。
闻言,伽牧小心地将金环收起来,站起身向我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晚些时候父王宴请渊国使臣,公子可一定要来呀。”
我颔,面上和善地送他出去。伽牧忽然想起什么,又低声哀求道:“今日的事,求公子千万不要对二哥说,否则他定会生我的气。”
少时闻狼群中最弱小的幼崽会遭到其他幼狼的欺负,难以生存。哪怕是在人与人间,只要有利可图,亲手足的兄弟也总少不了明争暗斗,这些我是知道的。
回想起在王府的时日,我何尝不是对着兄长毕恭毕敬,生怕引来祸端?都是傍人篱壁的处境,我当然不会为难他。
“这是自然。”我点点头。
他放心地舒了口气,又谢了我一番,高高兴兴地出了正门。走了几步路,他又转身冲我挥手道别,末了前进几步,又转过头望我一眼。我只好站在殿前,目送他的身影隐入落日云霞中。
几只鸟舒展翅膀飞向金红落日,被高塔和角楼遮去了踪迹。我极目远眺,蓦然觉自己落入了另一道牢笼。
一道人心密密织就的牢笼。
回了殿中,我瞅了眼桌上四不像的点心,拿起一块掰开。内里是普通的红豆馅,并无什么奇特,我也无心情尝它。
转念三思伽牧此行,不过是借着送食的由头和我说几句话。万明王的诸子固然性格迥异,有相欺相斗也正常。既然他同我戳穿了阿莱加的面目,那么他伽牧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真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口无遮拦、淳朴烂漫么?我看也未必。否则有伽萨这等悍然跋扈之人在,他是怎么避过刁难活下来的?
他今日同我说伽萨之事,正巧在我拾到那枚突然出现在砖上的金环之后,他又一眼认出这是二殿下伽萨的东西,这些事环环相扣,未免过于巧合。
那伽萨固然不是好人,可这万明王宫的其他人,我也不会轻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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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明王宫大摆筵席,红歌翠舞。
诸王子顺次落了座,我抬眼扫过去,右起位是个矫健盛壮的年轻男人,眉眼间带着一股桀骜。一道深可见骨的长疤自前额斜划过右眼,平添阴郁可怖之相。他亦在落座时睨我一眼,仅剩的那只好眼在目光触及我的一瞬生出讥讽之色。
“这位是王的嫡长子伽莱。”立于一侧的礼官道。
万明得知我不通他们的语言,特指了一名通渊语的礼官来我身边,说是从前护送质子至渊国的老臣了,所以渊语说得极好。
我见他眉慈目善,面容和蔼,观之可亲,只是不知这样的皮囊下藏的又是一肚子怎样的坏水。
我正要起身同伽莱问好,后者突然举杯向我,随后仰颅饮尽。
“这是万明的礼节,请贵人举杯同饮。”那礼官向我道。
两旁的侍女立刻替我斟了一满杯辛烈四溢的酒。
万明的酒烈,一杯入腹恐怕能让我醉个半死。若是在席间醉酒失态,不知要犯下什么样不堪的事。我只好小声同礼官道:“我有顽疾在身,饮不得酒。”
“那么以茶代酒可好?”礼官柔和道。
我方要点头,伽莱忽然出声:“渊国送来的什么病秧子,走不动路,喝不得酒,怕是吃饭还得托人喂罢?真是无趣。”语毕将那空杯掷在桌上,乜斜着我。
他这话明着讽我,暗里激我。一时间十数双眼睛都攥在了我身上,玩味地想看我这病秧子如何应对。
一旁的侍女已将酒盏拿起,我从她手中接过,缓缓起身。
温辰私下拽了拽我,我偷偷给他递了个眼神叫他不必担心,随后举起酒盏,当着伽莱的面倾腕浇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