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杨家老太太对待这个俊俏丫头薇儿,不仅仅是个丫头,更是未来的半个儿媳妇。
她一听薇儿说是邢家欺负她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所以问也不问,上来就是一番抱怨。
对门有个二十出头的娘子,倚着她们家门框,瓜子皮嗑了一地,明明是早春,却穿了夏日才有的粉红薄衫,露出了半个香酥的膀子。那娘子嘻嘻一笑,冲着杨家老太太喊道:“杨奶奶,这事儿可怨不得邢家,是你这丫头轻佻,说话没个忌口的,一小丫头,就敢指着人家小姐信口胡诌,我就很瞧不过去。”
相亲邻里大多同情邢家母女俩的窘困境地,而不屑杨家的这种清高作风,所以在对门娘子话一出口后忙不迭的附和起来。杨家老太太自知是家中的小丫头口角惹祸,却不愿意承认,恶狠狠的瞪了邢家母女两眼:“薇儿,和我回家!”
大门“砰”的被关上,岫烟妈妈哼了哼,转而笑脸相对街坊:“今儿多谢大伙仗义执言。”
“邢嫂子何必客气,是杨家欺人太甚,说话难听的很,”
“邢嫂子别理会这种人家,以为读了几天的书就了不得了,还不是照样没中举人,连媳妇都跟人跑了。”
“咱们整个巷子里看谁家弄那么个妖娆的小丫头,唯独杨家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还盼着她们家哥儿能中举呢,弄了那么个祸害在身边,能安心读书才怪呢!”
众人七嘴八舌,门内的杨家老太太根本没走远,听着他们的话,气的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和众人做对冲出去,只好将怒火都发在薇儿的身上。杨老太太单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甩开小丫鬟的搀扶,上手就去揪薇儿的耳朵,低声咒骂道:“不省心的东西,成日里叫你在家给少爷做针线活,出去闹什么幺蛾子,等老爷回来,必定是远远将你发卖了出去。”
薇儿哭的好不委屈,却不敢开口辩驳,因她知道,自己越是狡辩,老太太的怒火越是炽烈。反正她是半点不担心,自己就算闹得再厉害,少爷也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别人舍得发卖了她,少爷却一时也离不得她。
岫烟母女俩送走了街坊,正要关门,斜对面的那个年轻娘子反手关了她们家大门。
“大嫂子,妹子有话和你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岫烟妈妈虽然不喜欢她轻佻的性子,但人家一口一个嫂子,岫烟妈妈只能笑着将人迎进院内。
“呦,这就是捡来的那个孩子吧!”那娘子伸手就要去摸小婴儿粉嫩的脸蛋,岫烟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将襁褓稳稳的抱在怀中。
“你这小丫头,还怪护着他的,忘了你爹为这事儿怎么打你的?”那娘子嘿嘿一笑,并不在意,反而打量起邢岫烟来,吃惊道:“呀,几日不见,岫烟这孩子好像好看了。”
岫烟妈妈从屋子里倒了水,也不将人往屋子里引,只放在小院中的凉石方桌上:“家里没有茶,妹子别嫌弃。”
那娘子不客气的端起水碗,嗔道:“我和嫂子还用讲这些虚礼?”
岫烟见她喝水的动作柔柔弱弱,兰花指拿捏的正好,似乎很有些讲究。
“看傻了!”那娘子好笑的放下水碗,在邢岫烟眼前一晃手,“又不是没见过。婶子那些年在扬州的时候比这个还讲究呢!算了算了,和你一小孩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岫烟眼珠一转,赔笑道:“婶子一说我不就懂了!我就是看婶子端碗的姿势怪好看的。”
那娘子喜不自禁,忙冲岫烟妈妈笑道:“嫂子瞧见没,识货的在这儿呢,怪不得跟了山上的妙玉师傅学了那些年,眼界就是比一般人高。”说着说着,那娘子就是一顿,神情转而黯然:“婶子要是还留在欧阳家,到这会儿也做到管事娘子的位置喽。”
岫烟妈妈笑道:“妹子再吃一口”
“瞧我,又说这扫兴的事儿了。”对方一振,忙道:“我一早就瞧见你家大哥去了,是官府里来人?”
“县令大人派了差官叫他回衙门,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那娘子沉吟片刻,“嫂子,你还是花点银子打点打点吧,咱们这位白大人虽然不太贪心,但老话儿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家也该有个正经的营生,别像我们家那位似的,整日在码头上寻事情,饥一顿饱一顿的。况且你们家又添了个孩子,我听绿珠娘说,你们家是打定主意留下了?这也好,给岫烟丫头做个伴儿,将来就是嫁人也有人撑腰。”
岫烟妈妈见这女人虽然长相轻佻,但句句暖人心,不免更和蔼了几分:“我也和你大哥说这事儿呢,家里眼见无米下炊。”
那娘子急急道:“妹子那里还有,过会儿我就叫他爹给你送来。”想了想,她又道:“眼瞅着山上庵里要来人收房租,你们家未必能凑手,妹子我还有一两的私房钱,虽然不多,嫂子拿了去先应应急。岫烟再多说几句好话,只怕那些姑子们心一软,就裁了一半。”
岫烟妈妈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感谢不止:“妹子的一番心意嫂子领了,不过前儿孩子的姑姑借了我们些钱,还能熬过这段。妹子刚才也说了,家里没个营生,日子总难过,所以我想找个事儿干干。”
那娘子大笑:“嫂子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能做什么事儿。还是叫岫烟丫头到我那儿去,我把绣花的手艺传了给她,学的好的话,将来凑一份嫁妆钱不是难事。”
岫烟就悄悄打量那娘子的一双手,见果然是细腻柔滑的很,根本不像做粗活的人,指尖上根本没有老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