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注意到身后有人追踪的痕迹,带着阿言来到了城南的树林里,这块地方偏僻道路又难行,繁复纵横的树枝挡住漫天日光,只有点点光影斑驳在地面上。
阿言跟在祁星身后,身上长衫被灌木丛划破,唇色白,他艰难的迈着步伐,只感觉双腿酸软颤抖。
祁星穿着劲服走在前面,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冷淡,脚步从容不迫,仿佛这山林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
阿言落后几步紧紧的跟着,撑着粗大的树干擦了擦额上的汗,呼吸不稳,从城南到这里,不知走了多久,他早已迈不动脚步。
将苦涩压抑的感觉压在心底,阿言抬头向几步远的祁星看去,只看到他侵染在斑驳树影下清冷如画的身影,玉冠下的乌整齐垂在腰间。
“我走不动了。”
祁星停下脚步,微抬头侧目看去,狭长的眼角目光冷冷的睨了过来,带着股压迫感,“麻烦”
阿言靠着树干坐下,低着头,胸口起伏不定,他脸色白,有些难受的将头埋进怀里。
过了许久,两人再次上路,在暮色苍茫前走到山脚下一户农户家里。祁星上前敲门,表示想借住一晚,农户虽面有豫色,但还是让两人住了下来。
农户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阿言吃完饭,跟在祁星身后回房,两人一路无话。
“洗干净了再回来”回到房间,祁星将床上的包袱扔给少年,迎着月色出了院门,也不知是去哪里。
阿言抱着怀里的包袱,手指紧紧攥紧,眼底的瞳孔渐渐褪去琥珀色,脑海一瞬间的空白后又恢复过来。
祁星走到不远处,朦胧的雾气将他整个人吞噬,他沿着山道走了许久,抬头看了一眼悬挂高空的明月,又看了看地上婆娑的树影,继续向前走去。
夜色逐渐清冷,院里的狗吠声停了下来,漆黑的房间突然亮起烛光,明亮的窗户上倒映出一抹如烟墨的身影。
此刻月影西斜,树影卓约,朦胧翻腾的雾气宛如云海一般将这一片山林笼罩,黑漆漆的山路上,有跃动的烛火浮空而来,火焰般的色彩点缀在黑暗里。
阿言提着灯笼,快步走着,不敢回头一步,灯笼里将熄未熄的火光让他看不清前方道路,他咬紧了牙,攥紧包袱,不让自己露出丝毫胆怯。
走了不知多久,雾气终于稀薄,阿言抬头,目光穿过树枝向着高空上的明月看去,即将获得自由的喜悦才涌上心头,便听身后一道不悦的声音响起,三分森然七分冰冷。
“你去哪儿”
阿言脚步一顿,心底涌起的冷意和无力感让他眼底染上了一层水汽,鼻子酸酸的,他叹了口气,“祁星,我与你无仇无怨,你放过我吧。”
气氛冷凝,黑暗中无人开口。
雾气中走出一道修长清冷的身影,那人脚步轻缓的来到阿言身后,步伐隐有压迫感,“你去哪儿”
阿言紧了紧包袱,强忍心底的颤栗,“我去哪儿与你何干”
冰冷的气息出现在身后,祁星目光幽暗沉炽,脸上的冰霜仿若万年不变的冰川,他低着头,在少年耳边风轻云淡道,“是与我无关,我说过,我与宋凛有约,要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神色阴郁至极,“到了那时,你要寻死还是做其他,都跟我没有关系。”
祁星的嗓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又似泉水潺潺般动听,声音无起伏时质感冰冷,阿言听得绷紧了身体,又听他冷漠道,“好了,现在,跟我回去。”
阿言没想到,仅仅半个时辰,他又回到了那户农户家里。
少年心底清楚,祁星这样的人,一旦出逃被他抓住,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他坐在窗前,目光放在夜空中的明月上,只觉得心底凄凉无比。
这一刻,他彻底断绝了回村子的念头。
深夜,火光拉长了墙壁上倒映着的的身影,一室昏暗。祁星将剑放在床头,正要熄灭蜡烛入睡,他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床上缩卷着身子熟睡的少年身上。
他静静的看着阿言,良久,转头吹熄烛火,睡在了少年身侧。
天色有些暗沉,四月细雨绵绵,仿若烟雨笼罩的小镇诗情画意。小桥流水,柳树摇曳,船只停在河面上,雾雨朦胧,其醉如水墨丹青,入笔浓烈,黑白分明。
这缠绵的雨下了好些天,街道无甚多行人,祁星的脚步被迫停在小镇上,他靠着江南雕花小窗,目光在窗外雾气蒙蒙的石桥上停留,而后,移开视线。
“他身体如何”清冷的声音压低,往日总是毫无起伏的冷质音感忽然多了丝情绪,青年站在床头,没有去看床榻上容色苍白的少年,而是对着一旁诊脉的大夫开口。
大夫把完脉,神情有些凝重的站起身,看着祁星轻叹,“这位小公子本就患有旧疾,又没有好好调养,这些天舟车劳顿又受了寒,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老夫一会儿给公子开个药方,还请公子快些去抓药,免得小公子寒气入五脏六腑。”
祁星低头去看床上双目紧闭唇色惨白的阿言,眼眸一暗,“多谢大夫。”
大夫写完药方交给祁星,背起药箱离开,走出房门时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他早几年受过冻伤,体内元气大损,若是不好生调养,长期以往,恐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