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回得很快,
“好吧,那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陈观音心又开始泛起心涩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大,好像一瓣酸橘子瓣不断挤压,没有加糖的汁液流入眼眶。
眼热得疼痛,
“会回来的。”
是自欺欺人还是承诺许诺呢?
紧紧抿在一起的唇瓣舒尔张开,有些轻微的疼痛,原来他一直抿着嘴巴看消息,津液早已干枯,微微分开是皮肉牵连的撕扯锐痛。
[一年。]
[我保证,一年后我会回去。]
他打完字手机电量告急,也没有去看对面继续发来的讯息,把手机摔倒枕头上,躯体不受控地向后摔去,臀部坐在干燥触感粗糙的石板砖上。
他是陈美龄生的,骨子里带着一来自母系血液里的追究和承诺,昨天跑出来淋雨大哭昏厥让他的脑细胞突然有智商地繁殖分裂,他想自己得走出去,走到海宁去,让陈美龄不敢再抛下他,让左衡那个贱人不敢笑那么恶心!
而且他觉得自己在这农村过一年肯定什么都学会了,不说特别精细的技能,至少身体肯定好一点,健壮一点吧
到时候他跑出去了在海宁找个什么做奶茶、送外卖的小工作,他觉得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不必让陈美龄因为左衡一句制衡语言就是抛弃的弃子。
他突然想开了,开始放下一点不奢求的执念。
息屏的手机再次亮起,回到了开头的“是否删除陈美龄女士……”
“确认”盈绿色的触屏健轻轻地一按,数十年脐带血管的牵绊被消弭得无影无踪,透明地蒸发着。
陈观音有些发愣,眼神直直,似乎出神地看着手机,看它一步一步掉到5、3、1的电量,最后开始倒数计时30秒。
29、28、27……
5、4、3、2、1……
陈观音呜咽着痛哭,他把脸埋在自己并起来的膝盖窝里,温热的泪水从他发红的眼眶里一滴一滴地滚下来。砸在裤腿上,他亲手杀死了他的母亲,
爱被他恨死了,扔在了电子世界碎片的河流里。
他哭得声音不大,蜷缩起来看起来特别可怜,随着伤心过度的生理反应时不时抽动一下。
像一只被精心饲养打扮漂亮的小白猫,跷着脚陪主人玩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主人的安抚和喂养,脑袋里除了幸福别无他想。
一朝被丢弃,茫然无措害怕还有惊悚的愤怒腾然上窜,他实在太笨了,在陌生的家诡异地父亲下他完全不会相处。
他应该去恨陈美龄的,可是在如此惶恐不安的环境下,他就是连恨都来不及恨了。
幽灵回来了,他声音很轻地来到陈观音身后,垂眸扫了一眼黑屏的手机,扔在他俩睡觉床上的牡丹花枕头上,正正砸在明黄色的花蕊上。
他表情晦暗不明,却俯下身子若隐若现地压在陈观音的脊背上,夏天衣裳薄,他刚干完活出了一层黏腻的汗,暑热的肉直接贴在陈观音发凉的背上。
他汲取着陈观音的温度,用自己的身体和心思试图缠绕着这只可怜兮兮委屈嗲嗲小猫咪。
“你做什么?”
陈观音感受到重量,刚刚一直哭现在动弹才发现腿麻了,现在又压一个大块头,还是从背后这么悄无声息的姿势,他更想哭了,在这个昏暗无光的小山村,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是个弱智。
呜呜,好难受。
弱智看他哭得发肿发红的眼,微微低头,唇息在鼻尖轻轻擦过,他伸出舌,舔了舔。
同时,手指把放在花蕊的手机挑开,挑到床单上。
村里那些大姐说:睡觉时不要压到牡丹花,压到了一对人不能走长久。
他想和陈观音一直走下去的,长长久久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