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1188呼叫,听得见吗?在平江路附近遇险,请求支援。喂,听得见吗!操!”
车子在街区了绕了好几个圈子,近乎密封的空间,血腥气夹杂着皮革的腥味直冲鼻间,黎南忍不住呕了几声,好在他今天都没吃什么,就算恶心也吐不出来。
坐在他两边的人都在发抖,易徐甚至把妻女的照片都拿了出来不住亲吻,发黑的嘴唇颤个不停,似乎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祷告。
黎南突然觉得好累,他把自己完全靠在了车座上,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倒在副驾驶上、原本的司机,就在一个小时前这还是个拥有温度的活人,可现在像是一块烂肉堆在角落里。
肉块和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后排也沾上了不少,生命散落一地。
我也会这样死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感觉到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便随手擦了擦,但越擦越不对劲,定睛一看,手指上也全是血污。
黎南忍不住抓紧了枪套,指尖颤抖着把手枪掏了出来,脑子异常清醒地重复着闻初尔说的那些话——套筒往后拉,手不要放在扳机上。
“回不去。”那人突然说,他骂骂咧咧地把方向盘转了个巨大的弯,“所有路都试过,不是有障碍就是有人。”
陈医生面如土色,哎哟了好几声,哭天喊地的,“那要怎么办啊,那些人明显就是故意针对啊。本来他们就看我们不顺眼了,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被折磨死的。”
“再说吧,”那人呸了几口唾沫,同伴的血肉飞到了他的嘴里,但他现在才有心思吐出来,“我运气一向很好,你们老实点就没事。”
太阳渐渐下落,铺天盖地的黑暗掩了过来,无论是月亮还是星光,都被厚重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
道路上鸦雀无声,黎南却并不觉得平静,他看向窗外,街区变成一只沉默的凶兽,它大张着嘴,而他们行走在凶兽的口腔里,踩着粘膜往黑黝黝的食道里滑。
车子熟悉地开进荒废的商业城,时不时碾过某些软中带硬的东西,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最深处。
车灯关上了。
“晚上开车太明显了,我对街区还算熟,”他说,“等会下车的时候保持安静,跟紧我就行。”
他的话微微一顿,视线转到了黎南身上,“你可以的吧?”
一阵热血涌上黎南的脸颊,他差点坐不住了,明明这句话这样平常,但他还是觉得像是揭开了自己自欺欺人的面具,将事实完全地袒露出来一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听见自己说:“可、可以。”
“那就好,你们叫我萧航就行。”男人指了指黎南的位置,“起开一下,你的座位是能折叠的,把吃的喝的都拿上。”
萧航最后一个下车,手上捏着尸体的衣领,随便找了个地方扔,身上斜挂着自动步枪和弩箭弓,脑袋上还绑着闪着微弱灯光的头灯。
最好是不要用上枪,稍微弄出一点动静,那群人就会像闻见糖浆的蚂蚁一样涌过来。
萧航调整好炸弹,随手朝车里一扔,滴答滴答的响声响得很明显。
他特意绕到车尾,果不其然,有一个轮胎扎上了铁钉,豁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糟糕的是他们这回压根没带备胎,这车基本上作废了。
妈的,萧航恨不得狠狠踹这破车一脚,关键时候掉链子。
政府区域十到二十公里的范围内都是人,他压根开不进去,按理来说也不可能开到那个路口。
除非有人通报消息,特意让他们放松。
黎南对怒意极其敏感,瞬间就察觉到了萧航的不对劲,情况似乎比他想象地更坏。
他背着一个塞满物资的背包,弹匣也放了进去,拉开拉链就能看见,手枪则是紧紧抓在手中。
医生频繁地看着他的背包,嘴巴开了又闭,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黎南知道他在意这个胎儿,不希望自己太劳累,但事情紧急,他也不好意思阻止。
萧航很快走了过来,粗略地看了看三个人,除去黎南的枪,其他两个人都给了匕首。
“东西不用带太多,”他说,“我开路,你、”他看了看黎南,“黎南?是叫这个名字吧,走我身后。”
“我知道了。”
萧航嗯了一声,“跟我来。”
从前n区的商业城几乎算得上全国前三,人员混杂带来的不只是高的犯罪率,还有热闹的都市,但最终也只是人去楼空。
黎南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黑暗前行,萧航把头灯关了,带着他们在安全通道里走,尽管每一个台阶都有固定的距离,但黎南还是会时不时地踩空,心脏像猛然下坠一样剧烈地跳动。
他原先还想抓着扶手走,但医生却说:“说不定有沾血,很脏的。”
黎南只得放弃。
鼻腔里混杂霉味和腐臭,寒风吹过敞开的大门,发出嘈杂的吱呀声。
脚下总会踩到一些绝非坚实地面的东西,甚至还会沾在鞋底。
反正都是不知道死了多久的人了,踩了几下也无所谓,又不是他杀的,黎南拼命地安慰自己,但脚步还是越来越虚浮。
就如萧航所说,他对这地方确实熟悉,他们在安全通道里走上走下,偶尔还要穿过长廊,黎南累得气喘吁吁,但空气里不只是他的喘息,除了萧航,大家都累了。
好在目的地终于到了,萧航打起头灯,在房门口上照看片刻,掏出钥匙开了门。
这地方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了,光是一开门就迎面而来一层灰尘,但味道很干净。
“进来。”
萧航守在门口,手指往里一指,“记得带鞋套。”
他再度关上头灯,锐利的眼神在四周来回巡视,最后退后几步,关上了门。
“人太多了。”萧航站在窗户旁,身上的东西都不打算卸下来,“我不点蜡烛了,免得氧气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