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目含泪,磕磕绊绊地说道,“什……什么人……我一进来,我一进来他就已经死了……我没有看到什么人。”
顾甚微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确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看着一旁关正卿的衣物,拿剑挑起。
那是一套很寻常的青色绸衣,上头用略深一些的绣线,绣了一些菊花纹路,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也没有找到钱袋或者是旁的东西。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对着窗外比了一个手势。
韩时宴说得没有错,他们皇城司的确是刚刚才从苏州回来,办完了沧浪山洪氏的案子。
洪氏是当地有名的粮商,就在一个月前,张春庭接到线报,说是洪家当家人洪威的手中有一本足以让朝廷翻天的小册子,欲要送往御史台。
当时朝廷局势动荡,官家坐那钓鱼台等着太子谋逆一网打尽,不想要在这个关头横生枝节,反倒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于是便秘密派了皇城司前往拿册子,以免落到“关茅石”或者“韩克人”的手中,闹得毫无转圜之地。
皇城司马不停蹄赶往苏州,但还是晚了一步。
洪氏满门被屠,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那本传说中的小册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打探多日,终于略微有了一些眉目。
洪威可能才是第一先手,他提前就将那东西交给了自己的义兄宋雨,嘱托他带上京师告御状。
这宋雨是个江湖游侠,极其擅长隐匿踪迹,皇城司从苏州往京城沿途寻找,都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鱼找不到,那么就只能盯着钓鱼的人了。
她在韩春楼试探韩时宴,他主动提沧浪山洪氏案,且知之甚少,想来关正清才是宋雨要交小册子的对象。
而关正清也的确是在今日半夜突然上了芙蓉巷,他们不过是在外头盯了一炷香的时间,关正清就死了。
关正清死了,那么宋雨呢?
还有那本小册子呢?
顾甚微脑子转得飞快,就在这个时候,那嘈杂的脚步声终于到了门口。
顾甚微朝着门口看了过去,只见领头的那是个穿着海棠红的妇人,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明眸皓齿带着一股子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绝对没有的风情。
这是老鸨应芙蓉,这条巷里的无冕之王。
那应芙蓉瞅了床榻一眼,瞳孔猛地一缩,又瞅了瞅坐在地上魂不守舍的绿翊,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朗声道,“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声张。战三你去开封府请官差来,其他人就在门口守着。”
等安顿好一切,她方才目光锐利地看向了顾甚微,她扫过那柄黑黝黝的剑,到嘴边的话客气了几分。
“这位小娘子,深夜怎地来这不该来的地方?”
顾甚微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色的令牌,这令牌约莫毛桃大小,上头刻着皇城司三个字。
应芙蓉脸色微变,整个人谨慎了许多。
“关御史从前可来过芙蓉巷,每回来都找绿翊么?”
应芙蓉摇了摇头,看着顾甚微神色复杂,“这是第二回来,上一次来也是寻的绿翊姑娘,一不安寝二不做事,领着绿翊搁小楼上站了一宿,翌日一早上朝连参八人,顺带绿翊丹青为证。”
“因为这事,我这芙蓉巷都快险些黄了。今日见他又来,我这右眼皮子就直跳,没有想到这回是他死了。”
应芙蓉语气平静,一看就是经过大风大浪。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有些不知作何评价。
她看向了绿翊,“关正清上楼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干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许是瞧见了应芙蓉,绿翊镇定了几分,她别过头带着哭腔说道,“关御史严肃得很,他一来就遣走了所有的人,包括我的贴身女婢小竹。我怕他又要我做那等得罪人的事情,便寻了借口说旁边茶室里有上好的碧螺春。”
“他看上去很颓唐,让我替他宽衣,说是不喝茶这回要喝酒。”
“我就去隔壁端酒菜了,酒菜是妈妈早让小竹备好的。我端着托盘进来,就瞧见就瞧见……”
绿翊说着,又捂住了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一个配着刀的士卒走了进来,径直地走到了顾甚微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茅厕里还有另外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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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绿翊听到这话,身子一颤,一个猛虎扑食快速腾挪,精准地抱住了应芙蓉的大腿,呜咽了两声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是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那老鸨的绣花鞋上。
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顾甚微见识了这惊人的速度,由衷地感叹。
她冲着下属微微颔首,并没有着急离开这间屋子,而是继续朝着关正清所在的床榻看了过去。
床侧挂着的青色长衫干干净净,衣裳下摆处的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黑色的长靴。
因为雨天步行的缘故,长靴后面沾了一些泥水,在温暖的屋子里晕在了地板上,这会儿水渍未干。
顾甚微若有所思的想着,又将视线挪到了关正清身上。
床榻上有一滩血迹,这里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没有错,他是被人杀死在床榻上的。
手臂还有手背上都没有抵御性伤痕,明显被一刀毙命,凶手应该武艺高强,同她一样是个杀人的行家里手。
肚皮上的血迹不多,且有一些很细微的青色丝线碎屑,看上去似乎是长衫上粘下来的。
“丁杨,你去门口守着,让其他人都先出去,等开封府的人来”,顾甚微心中有了盘算,转身看向了应芙蓉,“应掌柜不如带我去茅房看看另外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