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康时见她头似鸡窝般探出,又缩回去“砰”一声将窗户阖上。
他一笑将珍娘放下,向珍娘冲宋卿月的卧房门口一使眼色。
珍娘心领神会,颠儿颠儿就跑过去。
她将圆乎乎的小脸贴上门,珍娘软软冲屋里道:“宋娘子,爹爹说夜里你去看过珍娘。所以,珍娘一大早就来找你玩!”
宋卿月脑子已全然清醒,无奈望了眼屋门,捏着嗓子娇滴滴道:“那等一下下,宋娘要穿衣裳裳。”
说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珍娘一眦牙笑起,“好,我同爹爹在屋外等着你!爹爹买了糖渍的樱桃毕罗给你,可好吃了!”
说完,一蹦一跳回到崔康时身边。
崔康时从袖中掏出张罗帕,将石榴树下的石几、石凳很是抹了好几遍。
跟来的三位仆妇见了,忙上来道:“主君,我们来吧?”
崔康时摆了摆手,将罗帕复塞回袖中,抱起珍娘坐到石凳上。
冬夜有雾,石几上积了露。
父女俩晨起后,珍娘挑了许久才挑中身上的大红衣裙,他可不想她新换的衣裙打湿了。
稍待,宋卿月腻迟迟跨出房门,脸上挂生硬的笑,遥夸:“哎呀!珍娘今日可真是漂亮呢!”
崔康时一抬头,圆眸霎时凝滞。
宋卿月穿了件藕荷色金线忍冬花长裙,外罩一件雪白兔毛兜帽连裰的大红薄缎斗篷,斜飞的随云髻上插着一枝碧玉步摇。
缓缓走来时,步摇坠着的水滴形玉珠颤悠悠轻晃,耀得崔康时几挪不开目光。
正出神之际,珍娘已滑下石几跑过去,抓住宋卿月的手牵了过来。
随即,仆妇们将手中的毕罗,还热着的羊汤放于石几上,退下。
崔康时又掏出罗帕,欲习惯地替宋卿月一拭带了露的石凳,宋卿月却一掀斗篷坐了下去,夸张冲珍娘一喊:“啊,冻屁股了呢!”
他伸着的手就是一怔。
往昔,他都是这般为李慕儿操弄……
珍娘“咯咯”大笑,“冻屁股了,爹爹,宋娘子冻屁股了!”
宋卿月本道一逗小女娃,哪知这不醒事的珍娘——她闪手就捂住了珍娘的嘴。
崔康时若未闻听般,轻轻将罗帕复塞回袖中。望向涨红了脸的宋卿月,他脑中一息千思……
宋卿月非是出身富贵的李慕儿,半点矜持也无,尤其性子不似慕儿。
慕儿一举一动皆是家教涵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足不踏阡陌尘,更不会说出“冻屁股”这样粗俗的话。
宋卿月不仅不温婉贤淑,且娇小的身子里,总让他觉得憋着一股劲儿。若一句话说得不对,听不顺耳,总觉她立时就能暴起伤人。
偏这样的性子,如钟伯所言煞是有趣,上不得台平的阴谋诡计更是频出。
昨天夜里,本道她吓唬府中仆奴近一月,他也戴上面具吓她一吓,谁知她没吓得,他倒被此女重重踹了好几脚。
今晨起来一照镜子,夜里淤青的眼窝经了一夜后,倒显得越乌青了。
此女还颇护短!瞧她昨夜,那豁出去维护表哥的样子……若珍娘得了她欢心,将珍娘放在她身边他甚也为放心!
千般念头闪完,崔康时站起身,望宋卿月一揖道:“珍娘就有劳娘子!”
宋卿月松开捂着珍娘嘴的手,一凛眼风更正:“是宋娘子!”
崔康时没接话,只笑着指了指几上的吃食,“趁热吃,我这几日事忙,就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生怕宋卿月撵来将珍娘塞回给他。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