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说:“为了买公司。”
宋零诺听季夏用买牛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不禁想象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这一次,她没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人要先敢想,才能真的做得到。
饭后宋零诺开车送季夏回家。季夏问她:“今天这场pitch,你准备了多久?”
“很久。”宋零诺诚实作答,“真的很久。”她数不清做了多少功课,写了多少稿,预设了多少问题,对着镜子演了多少遍。
季夏问:“如果我今天没有答应和你合作,你会怎么做?”
宋零诺说:“我会继续来找你。”一次又一次,直到季夏答应为止。
这份信念感独特而坚定,季夏转头看一眼宋零诺,“你的支撑是什么?”
宋零诺说:“或许这句话听上去有点理想化,但我不想适应旧环境,也不想改造旧环境,我只想创造新环境——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有勇气继续向前走。”
驶达目的地,宋零诺停好车子,松开安全带,转身从后座拿起一只礼物袋,递向季夏:“alicia,送给你。”
不是生日,不是节日,宋零诺的礼物送得突然,季夏接过。她听见小孩说:“这是为了庆祝我辞职创业。”
理由有些滑稽,季夏很想摸摸她的脑袋,“那不是应该我送礼物给你吗?”
宋零诺却很坚持:“不。就是应该我送给你。”
季夏于是收下。
创业是一条艰难的路,没走过的人不会懂,而宋零诺选择的这条创业之路更是难上加难。季夏无意给年轻女孩增加无谓的精神负担,但她仍然选择告诉她一个道理:“零诺,对于成功来说,勇气、坚持以及愿意接受一定程度由权力和不被人理解所带来的孤独是必不可少的。”
前两者对宋零诺来说一如发肤,可是面对孤独这件事,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宋零诺垂着目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抬眼,“我去年在纽约的时候问过自己一次,如果孤独感是必修课,如果任何关系都无法让我被彻底理解,那么关系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不像三年前,季夏这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即将二十六岁的年轻女人虽然尚未明白,但她以后终将会明白,人生的过程并不在于获得答案,而在于体验发问。
再上班时,季夏接到zoe的通知,说政府关系g的候选人拒了offer,要再重新看人。
该职位的招聘过程一波三折,前后历经整整四个月,才敲定这么一个能让季夏和黎桃同时满意、有资源有经验、既能讲得来英文也能做得了dirtywork的候选人,好不容易出了offer,却在最后一刻被截走了。
zoe在电话里讲:“截人的是你的老熟人,attrsell,idia在中国也要开始做tog的业务了。”
季夏发消息给attrsell,表示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约他在idia楼下的咖啡店见面。
老对手相见,att还是老样子,体面而绅士地和季夏打招呼。
自去年上海封控期间的物资支持以来,两人的关系在表面上有所缓和,两家公司之间也维持了大半年的和平。
如果季夏看中的人没有被他截走,眼下的情境堪称一幅化干戈为玉帛的名画。
季夏开门见山说,上海疫情之后,idiaglobal讨论了大半年,终于做出决定要将大中华区降级并入亚太区,区域总部设在新加坡,你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了,还这么舍不得中国的业务吗?
att笑了,上海这座城市我应该不会再回来,这是我在走前为你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
季夏说,你或许还没有听说,熙图即将在新加坡设立继上海和巴黎之后的第三间office。
att稍稍一愣,这就是你说的给我准备的礼物?
季夏笑了,你以为你离开了上海,就不用再和我竞争生意了吗?还是你以为我的野心仅仅是吃掉idia在中国的客户和生意?
放狠话归放狠话,没招来的人还是没招来。季夏的心情算不上好,叫zoe继续看人——要尽快。
另一边,王杉风打电话来,说已经见了宋零诺。季夏问她怎么看,王杉风说小姑娘蛮诚恳的,概念和实例讲了不少,服务么反正是免费的,女装事业部分点时间配合做一做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
原则上,王杉风作为o在集团内部横向推介一个项目不该太难,可女装事业部近期情况特殊,张嵩复在全新的年度集团各事业部总经理的业绩管理和评估考核中得分过低,按照集团从去年第四季度开始实施的各事业部总经理的内部竞争上岗制度,张嵩复这个女装事业部总经理的位子大概率要让贤,只是不知桑德易要他让给哪位“贤”。
季夏一步步地实施当初承诺王杉风的“高大上”计划,如今就差临门一脚,她问王杉风内部竞争上岗的申请书提交了吗。
王杉风却沉默了。
季夏等了半天,叫她的名字:“杉风。”
王杉风出声:“季总,我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我不大想回宁波集团总部了。你会不会讲我烂泥扶不上墙?”
季夏想了想,“我们家老陈最近出差,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住几天。我们聊聊。”
周末下午,季夏开了户外电暖炉,和王杉风坐在院子里,一人一包烟,等抽得差不多了,王杉风也把该讲的话讲完了。
最近发生了几件事,王杉风也和张嵩复吵了几回架。先是王杉风的eba班主任号召同学们一起给学校捐教室,说是捐,其实是变相摊派,班上自己开公司的最多有出二三十万的,轮到王杉风这里,怎么也得出个大几万才讲得过去。这笔支出让张嵩复非常恼火,指责王杉风这个书念得只对她自己有好处,对这个家尽是拖累。再是王杉风自从升任集团o之后就一直base在上海,一个月回宁波的天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张嵩复对此极为不满,不满的点不在于王杉风不回家,而是王杉风就算不回家也要远程盯着他的皮夹子和皮带不放松。各种矛盾层层堆叠,然后在王杉风要让女儿转学到上海念书的事情上彻底爆发了,张嵩复死都不肯同意王杉风的想法,两人为此吵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王杉风也没吵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