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鬓发,紧紧身上的狐裘,头也不回走向黑暗里。她去往的那个方向,正在传来迟缓的却不间断的“咚、咚”声。
方小杞看着奇怪,跟上老二之前,又从窗纸的破洞往里看了一眼。厅内,老三和老四相对而坐,一动不动,寂静无言,与之前的闹腾样子判若两人。
深府中的石径上覆着薄雪,老二的狐裘的边沿晃动,前方的怪声越来越近。方小杞尾随在后,在沙沙的小雪里,眼看着老二穿过两道月洞门,来到一座雅致的二层小楼前,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咚咚声正是从二楼传来的。
老二站在栏杆内张望了一下四周,推门走进一间屋内。不一会儿,门内出来一人。屋顶和地面反映着雪光,深夜里也能视物清晰,方小杞看清出来的人不是老二,却也不是老五的“鬼魂”。
那是老大,江漳的正妻。
老大带上门,脚步端庄地下楼,与藏在树后的方小杞擦肩而过。与此同时,二楼又传来“咚、咚”的声响。
方小杞像一只夜蝠掠上二楼,熟练地戳破窗纸。屋内没有点灯,格外昏暗的光线里,老二背靠着架子床的一根床柱,脚一下一下跺着床里侧的木板墙,发出“咚、咚”的声音。
方小杞明白了。原来所谓闹鬼的真相就是这么简单:是江家的少夫人们搞的鬼!她们轮流过来踹墙,还可以轮流在厅堂那边露面,互相掩护。
她们都是江家的人,为何合起伙来在家中“闹鬼”?方小杞猜不透,也不打算猜。事情探听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她应该撤离江府,让沈星河定夺接下来的事。
她转身想走,猛地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堵了一个高大人影!她刚想叫喊,被一记手刀劈在颈侧,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沈星河在江府大门近处站了没一会儿,季杨带着几个人打马而来,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大人!”
沈星河问:“怎么才来?”
季杨禀道:“禀大人,卑职今日去查江天寿的底细,才知他的独子江漳是刑部都安司主事。去年,家中出了件命案:江漳的第五个小妾被人奸杀,凶手名叫陈节,是都安司的书令史,也是江漳的下属,已经定罪问斩!卑职觉得蹊跷,一问之下,这起案子竟是由都安司审理的!”
季杨经过这段日子历练,做事干练不少,嘴巴虽然漏风,但说起话来比起以前有条理多了。
沈星河手中捻着笛子:“这么说,苦主、凶手、刑官,都是都安司的人?”
“没错,完全没有按例避嫌!卑职想去调这案子的卷宗,刑部的人推三阻四。大人您嘱咐过,与刑部打交道,不许打沈尚书的名号……”
季杨瞅了一眼沈星河的脸色,见没什么反应,才敢接着说,“卑职只能跟他们磨,请他们吃了一顿酒,这才弄到手,大人请看。”
季杨奉上一卷案录。季杨举着马灯,沈星河飞快地翻看,脸色阴沉。
季杨忽然侧耳:“什么声音?谁大晚上的做木工呢?”
江府中隐隐传来“咚咚”声,那声音持续不断,听得人心烦。沈星河心中弥漫起不祥的阴云。与方小杞约好的两刻钟还没到,也没听到里面传出约好的信号,但是他不能再等了。
他把案卷啪地合上:“方小杞已潜入江府多时,不知情况如何,现在去敲门,进去后,你先带人找到她。”
季杨刚想上前拍门,街那端乱哄哄一阵闹,两人转头一看,江家的一群家仆簇拥着一人走来。
那人穿一身大理寺公服,背后别着支拂尘,两只手臂被人架着,一脸惊惶。
沈星河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人:“听山?”
旁边一名眼神不太好的仆人上前驱赶:“大胆!这位是太乙真人第一百三十六代嫡传弟子听山真人!你谁啊?挡我们家门口了,还不让开!”
听山回过神来,用拂尘狠狠抽了那仆人一下:“你才大胆!这是我家大人!”
说着扑嗵叩拜在地。沈星河冷冷睨视着他:“听山真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山指着那些人控诉道:“贫道也不知道啊!贫道好好地睡着,这些人冲进贫道的住处,硬将贫道劫持而来!”
仆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面红耳赤地分辩:“听山真人,我们家家宅不宁,主子请您来做法捉鬼,咱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您的住处,请您时的确心急了些,但是,绝不是劫持您……”
“捉鬼?”沈星河脸色铁青,方小杞这是进了一座鬼宅么?
本官来捉鬼
沈星河沉着脸令道:“把门打开!”
仆人不情愿地打量着他:“您哪位啊?”
听山赶忙介绍:“这位是大理寺沈少卿。”
仆人面露犹豫:“我们只是想捉鬼,大理寺又不管捉鬼……”
沈星河探手揪住听山的后领,将他拎到自己跟前,阴森森说:“听山真人是本官的部下,你说大理寺能不能捉鬼?”
沈星河带着听山直闯进江府,仆人们跑着去传话,府中一阵喧闹。刚躺下没一会的江天寿得到消息,由仆人搀扶着前来。方管家闻讯而来,接手搀过他,江天寿低声骂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放了大理寺的人进来?”
方管家低声分辩:“奴才就去了一趟茅厕……”
沈星河上前拱手草草一礼:“见过江老刺史。沈某不请自来,多有打扰。”
江天寿躬身还礼:“不知贵客驾临,还请沈少卿勿怪失迎之罪!”他催促着仆人,“请沈少卿堂中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