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三娘并不恼怒,幽咽着朝他寸寸飘近:“官爷莫要那么小气,有骨头大家分着玩嘛。三娘能不能验出来,验过才知道。”
姜仵作见多了尸体,鹤三娘身上的阴沉之气却比任何一个死人都重,逼得他节节后退,仓促甩袖驱赶:“你要试便试,离我远些!”
“多谢官爷割爱。”鹤三娘福了福身,破烂的盖头低垂,竟有几分邪气的风情。
丹房内的地面上铺着白布,上面堆了一小堆焦黑的碎渣子,最大块的不过婴儿拳头大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鹤三娘上前俯身端详——依然没掀起盖头。她掂起其中一块看了看,说:“的确是人骨。”
沈星河眼底一凛,问:“是小儿的骨头,还是大人的?”
“这块是小儿的大腿腿骨。”她把骨片放到一边。又掂起另外一块看了看,放到了另一边,“这块是成年人的盆骨。”
她一块块分拣着骨头碎片,有的能很快断定,放到其中一边。有的要思索一阵,甚至拿进盖头后面去,也不知是闻嗅还是品尝,然后才确定了什么,将它归到所属的一边。围观的人直看得心惊肉跳!
小半个时辰后,骨渣已分拣成左右两堆。鹤三娘拨弄着左边的一堆,爱不释手:“这一堆是小儿的,那一堆是一个大人的。”
旁边,姜仵作发出不屑的冷笑:“装模作样随便堆两堆,这样老夫也会!”
鹤三娘幽幽叹了一声,从成年人骨里掂起一片:“此人是个男子,四十五岁上下,生前嗜酒如命。”
又怜惜地抚摸着另一堆:“这些不是一名小儿的骨头,至少是七八个孩子的,都是大约五周岁,有男有女。宝贝们,别怕,乖乖睡吧。”她指甲乌黑的手在骨堆上轻轻按着,话音竟有几分温柔。
姜仵作对案情细节并不了解,兀自发怒:“一派胡言,无稽之谈!”
沈星河冷眼瞥了过去:“姜仵作有所不知,鹤三娘的验尸结果与案情很是吻合。荣五的确四十五岁,老仆荣氏也提过,说荣五嗜酒,还喝坏了眼。如此,基本可以确定这是荣五的残骨了。”
姜仵作语结,脸色涨得发紫。
他不再理会姜,认认真真谢过鹤三娘,问道:“请问鹤三娘,可否有意供职大理寺仵作?”
点竹成金
沈星河此话一出,不但姜脸色铁青,其他人也面露讶色。鹤三娘抬袖在盖头外,做了个掩口的姿势:“官爷说笑了。三娘只是一介女鬼,怎能吃得上皇粮?”
沈星河正色道:“本官跟皇上请过旨意,业域奇才不问出身,本官尽可以纳入麾下。”
鹤三娘仍然没什么兴趣:“不好意思,三娘有棺材睡,有供品吃,不稀罕皇粮。”
沈星河被拒绝了,脸色难看起来。方小杞见势不妙,赶忙凑上前帮腔:“鹤三娘,大理寺专办大案要案,多得是奇奇怪怪的尸体,你若出任仵作,想要什么尸体,有什么尸体!”
鹤三娘似有心动:“当真?”
沈星河看一眼方小杞,心领神会,意识到想请动这种奇人异士,需投其所好。他下了一记重药:“你若答应,大理寺的停尸房任你出入!”
鹤三娘的盖头有点颤抖:“我可以住在停尸房吗?”
沈星河郑重道:“本官给你指定一张专属的榆木板!”
鹤三娘呜呜两声:“三娘愿意。”
沈星河与方小杞对视一眼,目光中均有得逞的喜悦。其他人的表情却是五味杂陈!
鹤三娘又说:“不过,我乱葬岗的宅子得给我留着,我时不时还得回去住几天。”
众人纷纷冷汗。她乱葬岗的宅子,指的莫不是那座破墓?
沈星河僵硬地点了点头。
姜气得快要撅过去:“你们都疯了吧?成何体统,简直胡闹!”甩袖而去。
三日后。
因方小杞跟着沈少卿办案累得不轻,曾风破天荒给她放了三天假。她索性睡了个畅快,日上三竿了,还在大本营自己的屋子里睡得香。门突然被拍得山响,曾风在外面嚷嚷:“方小杞,快起来快起来!”
她正睡得迷糊,开门时还晕头转向:“帮主,出什么事了?”
曾风嚷嚷道:“快快快打扮一下,宫里的人要见你!”
她眯着惺忪睡眼,没听明白,或者是听明白了也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您说谁要见我?”
“宫里的公公,皇帝身边的人!”
曾风嚷完了才惊觉失言,捂着嘴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在内侍等在前院,没有跟过来。
方小杞愣愣地反应不过来,曾风急得跺脚:“快去找件体面衣服换上,公公在等你呢!”
她茫然道:“我哪有什么体面衣裳?”她最好看的一套衣裙,就是从沈星河府上穿回来的那套丫鬟衣裳,还撕破了。
曾风人生中头一次后悔自己太抠了,都不曾给她置办过一件好衣服。只好道:“找套新点的换上就行了,快点快点,别让公公等急了。”
方小杞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粗布衣裳,跟着曾风来到前院。
来的太监正是皇帝跟前的迟小乙。他并没不耐烦,态度和气的很,脸上带着微笑:“传圣上口谕……”
方小杞和曾风赶紧跪下了。
迟小乙宣道:“兹闻方小杞聪慧机敏,于解救普宁公主一事中立下奇功,朕实嘉之。特赏赐黄金笛子一支。钦此。”
迟小乙宣完口谕,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随从捧上一只锦盒,递到方小杞手中之前还打开了盖子,缎子上横着的黄金笛子反映着日光,金灿灿地耀花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