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帝露出倦意,迟小乙服侍着他躺在榻上小憩,放下帘幕,无声地退出暖阁。
出身不正
迟小乙轻轻带上门,一回身,正看到一名四十多岁的太监沿廊下走来,是提拔他的内侍少监霍槐。他赶忙上前行礼:“给师父请安。”
霍槐看了一眼暖阁的帘子,压低声问:“沈二公子来过了?”
迟小乙乖巧应着:“回师父,走了有一会儿了。”
“圣上睡了么?”
迟小乙答道:“刚合眼,得小睡一阵。”
霍槐摆了摆手中拂尘,示意迟小乙跟自己走,两人走到远些的僻静廊角,霍槐问圣上与沈星河说了什么,迟小乙回想着复述了一遍。
霍槐听完,追问道:“关于那个案子的死者马自鸣,沈星河有没有说什么?”
迟小乙规规矩矩答道:“他没向圣上提起此人,也没怎么提案子的事,只是圣上一直在夸赞他。”
“如此了结,甚好。”霍槐脸上闪过一丝放心,神情舒展,换上不屑的神情,“沈二公子便如一向顽劣的小童,偶然肯写几个大字,大人就要夸到天上去。破个案子而已,难道就是栋梁之材了?”
霍槐冷笑:“一个贱婢之子,能有什么出息?”浑然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奴婢。
迟小乙似吓了一跳:“师父,沈二公子不是文宜长公主的二儿子么?您怎能……”
霍槐嘴角勾着薄利的讥讽:“我说的当然不是文宜长公主。”
迟小乙一脸懵懂的样子,让霍槐又气又笑,拿拂尘敲着他的脑袋:“乖徒儿,你在御前伺候,一些皇亲贵宗的秘闻轶事,你需缝紧了嘴不得议论,但是你得知道,耳朵可不能缝上。”
迟小乙连忙躬身,求知若渴:“求师父指点!”霍槐对迟小乙的态度很满意。他用拂尘示意了一下,两人在近处闲步,沿雕栏石路边走边聊。
霍槐慢悠悠道:“天家皇嗣兴旺,圣上有七位皇子,虽已立了皇长子为太子,另外兄弟几个却难免有存着野心的,这些年储位之争从未消停,皇室宗亲间的平衡和牵制尤其重要。”
霍槐的拂尘指了指长公主府的方向,压低嗓音:“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文宜长公主,自然与圣上保持阵线一致。圣上最盼着文宜长公主门庭荣耀,愿意栽培文宜长公主的儿子。世人皆知,文宜长公主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长子沈兴芒,次子沈星河。”
迟心乙赶紧点头:“这个徒儿知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把皇宗族谱倒背如流!”
霍槐扑哧笑出声来:“背过归背过,你若两人都见过就知道了,说是双胞胎,长得根本不像!起初被寄于厚望的是长子沈兴芒。不料,沈兴芒小时候看着还争气,十几岁时出了事。”
霍槐笑叹一声:“那关头,圣上明里暗里扶持长公主府的势力,正打算封驸马沈书允为外姓王。沈书允虽是个窝囊废,但只要世子出息,将来承袭爵位,也可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
迟小乙深以为是:“圣上圣明!”
霍槐用拂尘敲了他脑袋一下:“小马屁精儿,圣上又不在这里,就不必拍了!”
霍槐摇头叹息:“唉,圣上也不能算无遗策啊!谁能想到,沈兴芒十四五岁时被一帮京城纨绔拐带坏了,非但一无是处,还在驸马将要封王的时候,闹了一桩丑事,被人刺瞎一目。”
迟小乙倒吸冷气:“怎会如此,他干什么了?”
霍槐嫌恶地甩了甩拂尘:“还不是烟花柳巷争风吃醋那点破事!”
他屈着手指示意着:“本朝为官有四个准则:身、言、书、判。其中的身,就是要求五官端正,体格健康。沈兴芒不止瞎了一目,品行也不端,彻底废了。圣上封驸马是为了栽培世子,沈兴芒废了,圣上就不再提封王的事。”
迟小乙忍不住道:“这不是还有二公子沈星河么?立次子为王府世子又不是没有先例。”
霍槐发出有些猥琐的低笑:“问题就在这里。二公子的确是沈二公子,却不是长公主所生。”
迟小乙茫然了一会儿,默默背了一段皇宗族谱,大惊失色:“驸马不曾纳妾啊,二公子的母亲不是长公主,那是谁?”
霍槐鄙夷道:“一个贱民女子,至于姓甚名谁,我也不记得了。可是,沈二公子却与其兄长沈兴芒号称双胞胎,你懂得是怎么回事么?”
迟小乙想了一想,脸都绿了:“驸马……是在长公主有孕期间与别的女子私通,致其有孕,所以,二公子与长公主的亲生儿子差不多时候出生?!”
霍槐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沈二公子连庶出都算不上,只是个私生子,你明白了罢?”
迟小乙唏嘘道:“我朝公主一个赛一个心高气傲,都绝不许驸马纳妾的。听闻沈书允对长公主宠溺无比,百依百顺,却不料做出这种事!长公主竟能容他,大概是……夫妻情深吧。”
霍槐啐了一口:“我呸!如你所说,我朝公主有一个是吃素的么?不过是因为皇室婚姻有诸多利益纠葛,不得不维持个表面体面罢了!在外人面前做足举案齐眉的姿态,私下里能赠他一百顶绿帽子!自打那事之后,沈书允在府里根本抬不起头,长公主跟前的婢女都敢当面骂他!”
霍槐满脸鄙夷:“文宜长公主没有和离,还认下了这个二儿子,对外宣称自己生了双胞胎,可是太医、宫里女医、还有长公主府的奴婢下人,许多人都知道长公主只生了一个孩子。当时也有嘴不严的,被长公主棒杀了两个下人,无人再敢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