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余光却见沈星河的一只手朝她伸来。她猛地闭上了眼睛,疾声道:“求您别用手碰我!”
沈星河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嫌犯嫌弃,嘴角抽了抽,握住她脑袋上支棱的箭杆,狠狠拔了出来。
方小杞只觉得头皮一痛,“嘶”地倒吸冷气,接着左边发髻团子散了,乱发落到脸上。
原来她不是被箭射穿了脑袋,只是射穿发髻啊。她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忍不住道:“幸好这箭射偏了!”
沈星河冷笑:“射偏?”
季杨抱着刀插话道:“无知凶徒说什么呢?我们大人的箭术岂止百步穿杨,堪称出神入化,怎么可能射偏?不过是大人仁慈,暂时不取你狗头,有意射你的揪揪团子而已!”
方小杞觉得脑门一凉,冷汗下来了。
沈星河用箭杆轻轻敲着她的脑袋,阴森森道:“知道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后果吗?”
季杨早已满腹义愤,中气十足高声接话:“杖毙!”
方小杞顿时脸色煞白。怎么,她的命运竟如此可悲,要被沈星河活活打死吗?
沈星河皱眉瞅了一眼季杨,低声道:“如何判罚也要看罪行轻重,未必一定要杖毙。”
季杨瞪着眼,理直气壮:“她打您打得很重啊!大人您的脸都肿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星河咬牙:“闭嘴!”
季杨气哼哼地闭上嘴。
沈星河用箭杆挑起方小杞的下巴,迫使她把脸抬得更高,目光从上方睨视下来:“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做什么的?”
方小杞不敢不说:“民女方小杞,安西人氏,在飞燕帮跑腿送餐……大人今日订的鱼肉芙蓉羹就是我送来的!”
沈星河的嘴角勾起嘲讽,朝旁边伸手,季杨心领神会,把粥碗中装的那柄折扇奉在他手心。
沈星河把扇子在她眼前摇了摇,铜钱形状的白玉扇坠轻轻地晃:“这就是你送的鱼肉芙蓉羹。”
方小杞一脸不解。沈星河半蹲在她面前,唰地捻开扇子,腥红涂画展现在她眼前。她只觉腥气扑面,嫌弃地皱着鼻子向后躲了一下。
沈星河紧盯着她的脸:“你送来的餐盒中只有这把扇子。说,这东西从哪来的?”
方小杞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送的明明是餐食,怎么会是扇子呢?”
“这可不是普通的扇子。你看看扇面上画的是什么?”
方小杞的双手被反绑着,抬头有些吃力,她打起精神凝目看去。扇面原本绘着工笔花鸟,却被人用红色画上一幅画像。画中人头戴乌纱,身穿红袍,豹头环眼,铁面虬鬓,凶神恶煞之气仿佛要破扇而出。
红颜料的画像十分传神,她认出来了:“这不是钟馗吗?”
站在旁边的季杨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着她厉声道:“你果然认得!”
大人别碰我
方小杞慌忙辩解:“我见过人家贴在门上镇宅的钟馗神像,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沈星河抬了抬手示意季杨冷静,盯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似要将她剖个透心凉:“方小杞,一个多月前,大安城中出过一桩诡案。”
沈星河缓缓踱步:“羽林军振威校尉马自鸣,在自己城郊的山庄设宴,邀请一干酒友,说是要请他们认识一下自己的新夫人。客人去了之后,只见宴厅酒席已然摆好,却不见马自鸣和新夫人的人影。”
他稍弯腰逼视着方小杞:“客人落座等候,忽听到异响,宴厅内小戏台前遮着的浅色帘幕上,突然显出一个等身大小的红色神像……”
方小杞听到这里已面露惊恐,不由接话:“是钟馗像!”
季杨又激动起来,横刀“嚓”地出鞘一半:“还说你不知道?!”
方小杞急忙道:“我是听别人说过此事!”
沈星河微抬眉:“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你听说过也是情理之中。那么,本官命令你说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方小杞当初听说这个八卦时,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此时对着扇子上腥红的钟馗像,惧意更甚。少卿大人让她说,她却不敢不说。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听人说……接下来,客人们以为是主人变戏法给他们看,还有鼓掌叫好的。却不见再有动静。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扯开戏台的帘子,就见,就见……”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扇面上画钟馗像的“颜料”是什么,一阵反胃,面色惨白,竟说不下去。
沈星河冷冷接上:“就见马自鸣被吊在帘后,一面刀板拍在背部,数十刃刀穿身,把他捅得像个马蜂窝,帘幕上的钟馗像,原是他的血喷在前方帘幕上勾勒而成!而帘幕后的戏台上除了马自鸣,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可以逃逸的出路,只是最里侧的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上题着《美人赏梅图》,画中有梅花,却不见美人。”
方小杞感觉有阴风掠过耳边,不由缩起脖子:“我听他们说,钟馗是捉鬼的神明,此番显灵,是因为……马校尉娶的新夫人其实是个……画中女鬼,附在了他身上,钟馗杀女鬼时把他一并杀了……”
沈星河晃着扇子,扇出阵阵带血腥气的阴风:“鬼神之事且不提,帘幕上显现的钟馗血像倒与扇子上这幅非常相像。”
方小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额头渗出冷汗:“大人明鉴!我真的不知道这扇子是哪里来的,我只是个送餐跑腿的啊!”
沈星河面无表情:“你且告诉本官,在归云阁拿到食盒时,是谁递给你?你可曾打开检查?来大理寺的路上,食盒可曾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