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着,院里也黑着,亮着的除了天上的月亮星星,也就只有灶口里跳动的火。
苏淼淼喝着麦乳精回了房间,用旧报纸包了点红糖揣在口袋里,接着往灶房里转悠。
此时的苏老太太已经上手麻溜拴住了三只母鸡放进了背篓里。
原本她对家里老母鸡的下蛋频率还算满意,但现在,有了大红小红这两只下蛋劳模,其他母鸡苏老太太自然也就看不上眼了。
至于另一只为什么不带去,是因为那只最肥、肉多,是专门留着给闺女补身体吃的。
这几天闺女上工累的精神头都不怎么好了,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原本想劝闺女别出工了,反正没人来检查,她该干的活家里的劳动力顺带手就能干完了,至于记工分的活也没几个工分,不干也不打紧。
可看着闺女每天雷打不动的去上工,她也不好扫兴。
只想着等赶完集回来得给闺女好好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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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摸黑往村口走,哪怕是漆黑的乡道,已经走了几十年了也不会迷路。
苏淼淼正想着要不要买把能把公鸡照起来打鸣的强光手电筒,远远的就看到了村口牛车前头挂着一盏忽明忽暗的马灯:“娘,咱们来的还算早的,我看牛车上才两个人呢。”
“是咧!”苏老太太高兴道:“这下可好了,能占到好位置了,闺女啊,肉包子得趁热吃,不然等去了县里可就没时间吃了。”
苏老太太自个也咬上了一口热乎乎的糖馍,里面的红糖混合着芝麻往嘴里流,满嘴的香甜,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苏淼淼从布袋里掏出热乎乎的肉包子,咬了一口,味道跟昨天刚做的没啥区别,毕竟放进了保鲜柜里。
“真好吃啊。”
苏淼淼满足的咀嚼着热乎乎的肉包子,喝了麦乳精的肚子暖呼呼的,连凌晨凉爽的风都无法让她感到凉意。
走到牛车跟前,苏淼淼才看清牛车上坐着的是谁,一个是大队里支户聂家的大媳妇,另一个是赶牛的老高。
老高吧嗒着焊烟,浓白的烟闻起来不是烟丝燃烧的呛鼻味道,反而有种淡淡的药草香,隐约还能闻到甜丝丝的味道。
赶牛的老高看到熟悉的身影哼哼了两声,继续大力的吧嗒着烟嘴,似是在炫耀似的,他将烟嘴嗦的滋滋响,引的一旁的聂家媳妇都好奇了。
“老高,你这是个啥烟啊?”
支户聂家的大媳妇抬起蜡黄的脸随口问道:“咋一点都不呛人。”
她以前是不坐牛车的,今个是实在饿的浑身没劲才不得不坐牛车,不然去县里几十里的路可咋走?饿晕在路上砸碎了鸡蛋可不值当。
家里的其他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劳动力得上工,娃子跟不上赶集,只有她能出来了。
苏淼淼啃着包子觉得无聊所以也竖起耳朵听。
老高端着烟杆子,余光瞥了正啃着肉包子、两边面颊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苏淼淼,故意道:“这可不是土烟,是能入药的烟叶,不仅不伤人,还能润肺化痰消食呢。咱们大队里头就我有。”别人可没有!
“哟,这么厉害呢?”
聂家大媳妇突然想起家里饿的瘦骨嶙峋的娃子们,默默从背篓里拿出个破旧的头巾熟练的套在蜡黄的脸上,以此遮掩下眼底的忧郁和脸上的愁云:“真好啊。真好。”
不像她家,家里娃子多,劳动力却少,一年到头集体劳动赚的工分都不够还上以前从大队提前借的粮。大队的大锅饭是要交人头粮的,她家交不起粮,自然也吃不上大锅饭。全家就靠着两只母鸡下的蛋,月月拿鸡蛋去县里敲城里人的门换点粗粮吃。
如果鸡蛋换的粗粮不够吃,就只能喝野菜汤充饥,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再去借……
大队里的人也明白他家的情况,晓得是啥子原因自然不会强求。毕竟强求来入伙了,聂家就得从大队里借更多的粮。就算聂家愿意,社员们也不愿意。聂家一直借的都是属于集体的粮食,老这么借又还不上,时间久了,谁家能乐意?
你家多吃一口,我家就得少吃一口。
跟刻不刻薄没关系,这是现实。谁家都不容易,又不是单单你家日子过的不好。
穷生怨,为口吃的争破头都是常事。
要是家里真不缺这口粮,他们也想做好人。可他们没有做好人的能耐,少了一口粮,就怕饿死自家老的小的,谁还敢烂好心?有粮才能做好人呢,没粮喂饱自家人都难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饿不饿。
……
还有十分钟要到四点的时候,道上冲出来了六七个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少东西。
赶牛老高把烟杆子搁在牛车木架子上小心的敲了敲,将里面的烟灰倒出去后才把烟杆子用布包好了收起来,他收完了烟杆,拔高声音道:“去县里五分钱,包来回。东西带的沉的得额外多加一分钱。”
远远的都应声好,这规矩他们都明白的。
苏淼淼看着过来的人,像是商量好似的,就那么几个人,不多也不少。
苏淼淼不知道的是,舍不得坐牛车的人凌晨一点多就得往县城走了,不然根本赶不上。
县城原主去过,去买东西。但赶集原主没去过,小姑娘面皮薄觉得东跑西跑偷偷卖东西很丢人,不乐意去。
苏淼淼揉了揉饱饱的肚子,靠在自个娘身上。
她不怕丢人,她只怕没钱。
希望去县城能让她大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