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梦生产完已经半个月有余,倾雪听闻她生了个健康白胖的儿子,由衷地替她高兴,很想去看望一下她们母子,却又不敢付诸行动。若紫梦依旧心存芥蒂的话,那么自己的出现只会令她生气,甚至再次引冲突,便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过去叨扰为好。这日黄昏,闲来无事的她正在散步消食,忽闻得一阵悦耳的琴声,弹的正是她最为钟爱的《高山流水》。于是乎循着琴声而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翠绿,原来这一带不知何时栽种了一个竹园,远远望去那竹林绿得像一块无暇的翡翠,再走近一看仿佛又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此时,一阵微风吹来,竹叶轻轻地摆动着,沙沙作响,似乎正在替那琴声伴奏,煞是好听!
走进竹林之中,现有一女子正端坐在那弹拨琴曲,倾雪定睛一看,却是慕傲山的新宠——云浮羽。说起来倾雪与她除了逢年过节,祭祀祖先之际见过几面之外,平日并无深交,虽则听闻她不喜与人亲近,可看着倒也不像是那种低劣俗气之人。正暗自忖度的倾雪,忽听对方弹错了一个音律,不及多想便走上前去替她纠正,浮羽经她指导之后重新弹过。“嗯,如此便好了许多!”倾雪点头赞叹道。浮羽对她微微一笑,真挚爽朗地说道:“多谢你方才的不吝赐教,原来你竟这般精通琴艺。”“不过勉强会弹,岂敢妄称精通,这《高山流水》还是不久前经由……一位高人指点,才有所进益的。”提到千帆,倾雪心里似有一股暖流涌出,两朵红云不知不觉飞上脸颊。“想必这位高人一定是与你志趣相投,心意相通之人吧。”心胸坦荡的浮羽脱口而出道。被点破心事的倾雪听了顿时有些局促,承认不是否认亦不是,浮羽见她这般模样,不免自悔方才过于心直口快,便忙话锋一转笑说道:“不如今日你我就以琴会友,你也弹上一遍《高山流水》,给我赏听赏听可好?”闻听此言,倾雪不胜欣喜地说道:“你既这般盛情,我就大胆献丑一回了。”浮羽忙站起身将凳子让予倾雪,自己则站立一旁微闭双眼安静聆听……徐徐微风与悠悠琴音同时飘荡,再加上婉若清水出芙蓉的两位淑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竹林双美图。
翌日晚间的竹里馆内,傲山一边对酒小酌,一边瞧着浮羽作画,一眼看去两人倒也各得其所。只是没过多久,他便觉得有些无趣,打了个哈欠后便随口说道:“画来画去总画那些墨竹,就不觉得乏味么,许久未欣赏你的动人舞姿了,来,为你夫君献上一舞如何?”浮羽原本打算充耳不闻,转念一想又将画笔搁下缓缓地笑说道:“有舞姿而无琴音,则未免少了意趣,倒不如将倾雪请来,为我弹琴伴舞可好?”“好好地,你提她作甚!”傲山皱着眉头冷冷道。“你再怎么冷落她,都无人敢说你半句不是,可如若我也效仿你的做法,旁人定会觉得我过于轻狂,难免在背地里议论纷纷。”浮羽故作委屈地说道。“究竟何人如此大胆,敢在背后言三语四,你告诉为夫,我一定替你出这口恶气。”傲山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的细腰,语气宠溺地说道。“何必为难无辜之人,陷我于不义之境地,况且,她们说的本就在情在理。”他沉吟片刻后方轻叹道:“虽说你是一片赤诚,只怕她却未必领情。”“我因十分看重她的高洁品性,才不忍你们夫妻二人形同陌路。”浮羽注视着他,十分恳切地说道。“可我若与她重归于好,又该将你置于何地呢?”他抚着浮羽的脸,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不介意自己……”“可为夫会心疼你啊!”傲山躬下身子去亲她耳后,弄得她怪痒的,只得收住了话题,连声央告对方饶过自己。
而此时此刻的紫霞阁内气氛却异常凝重,只见千帆与水寒霜同坐在上位置,脸色阴郁的二人显得不怒自威。地下正跪着紫梦的贴身丫鬟桃红,还在月子里的紫梦侧身半倚着床,一脸地惴惴不安,对手的葫芦里将要卖什么药,她完全摸不着头脑。“究竟怎么回事?”千帆沉声问道。“最近我每常过来,总见桃红这丫头心神不定,魂不守舍的,我还当是她家中有何变故,便好意关切问询,她先只是含糊其词,见我出自真心方才吐露实情”,水寒霜边用眼角觑着紫梦边说道,“竟是关于,妹妹之前做过的那些不可告人之事。”“简直可笑!请问,我几时做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紫梦自问无愧于心。“还是由你的贴身丫鬟来亲口讲述更令人信服,毕竟那些不可告人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她知而已。”水寒霜阴阳怪气地说道。千帆想了一下便对桃红点头示意:“那么,你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说个清楚。”
听到此处,桃红先是痛下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全盘托出:“说起来,梦姨娘对她表妹的不满由来已久了,她始终认为正是她表妹霸占了二爷的心,二爷您才会对她冷漠疏离,不甚在意。直至听到大夫人亦查出身怀有孕之时,梦姨娘表面上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心底里却对她恨得不得了,甚至赌咒誓说绝不会让她好过。从前她霸占了二爷的心,今后她儿子还想霸占庄园继承人的位置,岂能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全了!因此从那时起,梦姨娘便开始筹划如何谋害大夫人……”紫梦听了这番编排简直是急火攻心,不由怒不可遏地对桃红吼道:“你这臭丫头胡说什么呢,我哪有筹划谋害倾雪了?你怎会如此的无中生有,究竟是谁在背后唆摆你?”说罢她便恨恨地盯着水寒霜,对方却全然视而不见,依旧在那里正襟危坐。“何曾有人唆摆我,我只是心里憋得难受才不吐不快”,桃红抽泣着说道,“每每一想到,今后小少爷将由心肠如此歹毒之人亲自抚养,我便实在受不了良心的煎熬。”“你就只说她到底是如何谋害倾雪的!”千帆边说边一脸狐疑地望向紫梦,紫梦被他的目光扫视得有些不寒而粟。
“那日正是大夫人的生辰,看戏看到一半,梦姨娘借故要回去歇息,特意命我走在最后,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将早就备好的一瓶精油滴洒在楼梯上,这样大夫人下楼时就会毫无防备地直接滑倒滚下楼梯。怎料到机缘巧合之下,她居然被二爷您给搭救了,梦姨娘得知后还把我好一通数落埋怨……”“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使得你要这般费尽心思来陷害我啊!”紫梦边说边强撑身子下了床,想要直接冲到桃红面前去,却被盼儿望儿两个强硬地拽住了胳膊,无法再前行一步,她委屈不已地看向千帆,目不斜视的千帆却只是鼓励桃红让其继读往下说。桃红见状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过了一阵子,大爷因为生意上的事要出趟远门,感到机不可失的梦姨娘立马派我密切留意大夫人的行踪,得知只要是午后天气放晴,她定必会去暗香林打秋千玩儿,于是那日便让我提前在秋千架上做了手脚……梦姨娘吩咐我干这些事之时,非但完全不念及手足之情,而且根本毫不在意她表妹是否会因此一尸两命,她为人真的好狠心好绝情!”“好……好你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贱婢!”气得浑身战栗不已的紫梦顿时觉得头重脚轻,眼前漆黑一片。千帆则慢慢从一脸震惊中回过神来,先是瞥了紫梦一眼,又面色凝重地看着桃红问道:“我问你,你方才所说可句句属实么?”“若有一句虚言,便叫天打雷劈。”她振振有词地了毒誓。
“哎呀,你的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水寒霜手捂着心口不无夸张地说道,“连我听了都要吓得心惊肉跳,可怜你那表妹,时至今日还被蒙在鼓里呢!”千帆此刻早已气得脸色铁青,盯着紫梦冷冷地问道:“华紫梦,你究竟有无加害过倾雪?”“当然没有”,紫梦急切不已地辩解道,“那可是我除了母亲与姐姐之外的至亲,又跟我打小一块长大,可谓是感情甚笃。”“那日你当着我的面脱口而出骂她贱人之时,何来你所说的感情甚笃,分明是早已对她恨之入骨!”“那是,是我见你对她紧张过头,一时气不过才口不择言,我无心的。”“无心之人才会随手赏她一个大耳光;才会气急败坏地咒她早死早生!”水寒霜的这把火拱得很及时。千帆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紫梦道:“之前你屡屡对倾雪口出怨言,我只当你不过是嫉妒成性,可谁曾想,你竟暗地里谋划了这许多不堪之事!口口声声称她至亲,实则将她视作仇敌,你简直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紫梦瞪大双眼涨红了脸争论道:“你打算就这样盖棺定论了么?她们分明是一丘之貉,联手合谋陷害于我的啊!”“当日种种言行都表明了你的不念亲情,今日你的心腹又揭出连环阴险计谋”,千帆愤慨不已地说道,“这些难道还不足以盖棺定论么!”水寒霜听了不禁一脸讥笑地看着她。紫梦见状早已恨得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歇斯底里地指着她大声喊道:“是她,是她在步步为营地算计我,挑拨我和倾雪的关系,那个梅花香袋也是她拿给我的,她根本就是想要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别像只疯狗一般见人就咬啊!什么梅花香袋,我可从未见过”,水寒霜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平日待你如何,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无缘无故我算计你作甚?”“因为你一心想要抢走我的景轩。”“这便更说不过去了,你不是早就主动提出将孩子交由我抚养了么,那么我又何需多此一举?”她不疾不徐的答复堪称无懈可击。“你……”被倒打一耙的紫梦此刻根本无言以对,只能欲哭无泪。“不曾想你竟如此善于伪装,表面温柔和顺,背后阴险狡诈”,她故作痛心地说道,“景轩怎会摊上你这样一位生母?我怕他日后只会蒙受奇耻大辱!”“阴险小人又如何配为人母,即日起景轩还是交由你来抚养吧。”千帆刮了紫梦一眼,转头便对水寒霜说道。闻听此言,她脸上难掩欣喜之色,而极度震惊的紫梦则几乎陷入癫狂,扯着嗓子连声尖叫道:“不!景轩可是我怀胎将近十月,历经九死一生才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凭什么让她坐享其成?”“至少你还能够拼尽全力把孩子生下来,可倾雪呢,她的胎儿就那样不明不白地被你害死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一度危在旦夕,你的良心从未因此感到不安么?你怎会变得这般不择手段,抿灭人性!从今日起,你就给我呆在紫霞阁静静地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千帆大失所望地说道,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水寒霜也忙吩咐手下去找乳母与孩子,找着他们之后,她便抢过孩子抱在自己怀中,耀武扬威地领着众人扬长而去。剩下浑身瘫软的紫梦跌坐在冷冰冰的地上,环顾着空空荡荡,寂静得可怕的屋子,忽然就开始哑然失笑,笑容是那样苦涩,那样悲怆,令人不忍直视……
千帆心事重重地往兰絮阁走去,猛一抬头间忽然就瞥见前面兰心亭内有一人正坐在里头,不是别人恰是倾雪,于他而言,真是意外之喜,便不禁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进到兰心亭内,他故意放轻了脚步,想悄悄从背后拥住倾雪,谁知她也刚好站起身转了过来,两人不禁撞了个满怀,千帆如获至宝般地将她紧紧搂住轻唤道:“倾雪,你好无情,居然又不来赴逢六之约,你对我难道就无半分思念之情么?”倾雪却忙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脸肃穆地说道:“我正想去找你呢,听说你下令让紫梦闭门思过,还将她与不足月的儿子生生分离,究竟是所为何事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帮你讨回公道。”“此话何意?”倾雪不解地问道。“是她令你不幸小产,害得你无法再为人母,更险些就与我天人永隔,这一切都是她华紫梦暗中策划!”“不可能!我不信!”这时,恋蝶也走上前来为紫梦叫屈:“小姐心思极为单纯,遇事向来有一说一,绝不可能有那暗箭伤人之举!”千帆听了只是冷笑道:“这些不过是她善于伪装的伎俩罢了!”“我可是从小就伺候我家小姐的,你跟她之间才有几年的情分呢?”“恋蝶”,倾雪见她说话有些没轻重,便忙喝止了她,又语重心长地对千帆说道,“既然你说想帮我讨回公道,那么结果公道与否,不该由我来判定么?”“但愿彼此放下心中敌意,开诚布公以期求得真相”,千帆听了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便陪你去紫霞阁走一趟,就当再给她一次亲口辩解的机会。”倾雪和恋蝶不禁松了一口气,释怀地相视而笑。
紫梦想要写信给千帆陈情冤屈,奈何现如今的厢房内却连纸笔都遍寻不见,只得找来旧衣咬破手指含泪写下了一封血书。顾不得包扎伤口的她正看着血书呆,却听到有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乍然响起:“梦姨娘,我给你送饭来了。”抬头一看来人却是桃红,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紫梦不管不顾就要扑过去,谁知人家早有防备,身后跟着的仆人赶紧冲过来将她拽住。“你这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贱婢,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紫霞阁?”“孤立亲姐,毒害表妹,争宠善妒,反复无常,这些你统统都占全了!试问整个浮云山庄何人能贱得过你啊!”此言一出,真乃字字珠玑句句锥心。“你……是不是水寒霜派你来刻意对我说这番话的?”“如今浮云山庄谁不知你的下作手段,人人茶余饭后都拿这个当谈资消遣,还需我刻意么?况且更有甚者,说你们姐妹俩根本早就是残花败柳,不然怎肯前赴后继地给二爷当偏房!”说罢她故意笑得前仰后合的,那个仆人听后也掩不住一脸揶揄的表情。“你个卑鄙小人,日后一定不得好死!”紫梦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桃红不屑地撇了撇嘴,忽然一眼看见了桌上那封血书,便赶紧跑过去把信拿在手里,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之后,忍不住讥讽道:“如今二爷听到你的名字早都厌弃已极,每次经过你的轩馆更是避之不及!你觉得他还会看你的信么?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把信还我!”紫梦挣扎着想要扑上前去,却奈何力有不逮。“真想不明白,你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换做任何一个要脸之人,都会选择早死早生啦!”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好似那毒箭一般,迅射中紫梦的要害,击垮了她脆弱的神志。见此行目的已然达成,桃红便带上信与家仆一道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留下紫梦呆愣着站在原地,瞬间觉得万念俱灰,天旋地转生无可恋。
等倾雪急匆匆赶到紫霞阁之际,躺在床上的紫梦已有些奄奄一息,倾雪惊呼一声急忙冲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她左手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由被吓得魂飞魄散。“紫梦,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倾雪惊惧不已地颤抖着唤道。跟在她身后的千帆也是震惊片刻之后才想起救人要紧,便二话不说转头匆匆跑了出去。倾雪则手忙脚乱地帮紫梦包扎着伤口,重新感受到疼痛的紫梦,猛然叫唤了一声便睁开了双眸,看着眼前人止不住的一阵心酸,赶紧伸出手来将她紧紧拉住,颇为感触地含泪说道:“倾雪,你怎么才来啊?是不是还在怪表姐之前那样对你……”“你别胡思乱想了,千万要撑住……”她边说边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我们都被水寒霜算计了,这一切皆是她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紫梦急切地说道,“你生辰那日她故意将水仙支开,想要害你摔下楼梯胎儿不保,却不料千帆恰巧救了你,于是一计不成她又施一计,在秋千架动了手脚,终于被她瞅准时机计谋得逞,你甚至还差点一尸两命。’“她为何要这般加害于我,是因为千帆他对我……”说到此处,倾雪瞅了一眼紫梦,怕她有所介怀,便收住话头不再说下去。“其实直至你出事之前她都还不知内情,恐怕仍是因为,你腹中胎儿会成为二房夺权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因此自然而然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可恨的是她居然暗中收买了桃红,将那些龌龊事栽赃给我,又利用千帆对你的疼惜之情,料定盛怒之下的他定会对此深信不疑,好一招费尽心力的移花接木啊!”紫梦说到激动处禁不住头晕目炫起来,顿觉身心俱疲,困意渐渐侵袭,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倾雪见她这般模样,不免立即心急如焚,边用手轻拍她的脸颊边担忧地唤道:“紫梦,再坚持片刻,千万莫睡着,大夫马上就到了。想想景轩,想想你儿子,你一定盼着与他再相见的吧?”
听见倾雪提及景轩,困倦不已的紫梦才强撑着打起精神,咬着唇极为不甘地说道:“我的儿啊,他们冤枉我也罢了,为何非要抢走景轩?我拼死都要为他生下儿子,只想让他后继有人,无愧列祖列宗,可到头来他竟指责我不配为人母……”越说越伤心的紫梦,忍不住哭成一个泪人。“千帆只是一时被人蒙敝”,倾雪边替她拭泪边心疼地说道,“过一阵子他自会想通想明,到时我再劝劝,要不了多久他定能回心转意。”“回心转意?他的心意,何曾有一时半刻属于过我呢”,紫梦含着泪苦笑着说道,“原本我想着能够陪在他身边就行,不会去计较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奈何得陇望蜀才是人之本性,我不想只成为他的枕边人,更想变成他心尖上的人。可这终究成了一种奢望,就像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境,破碎得那样迅疾,那样彻底。”听到此处,满脸泪痕的倾雪自责不已地说道:“对不住,紫梦,虽然我本意并非如此,但终究是我毁了你的幸福与安稳……”“毁了我和姐姐幸福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她水寒霜,当日她用阴谋害得姐姐痛失爱女,如今又设诡计抢走了我的亲生子”,紫梦突然很是清醒地说道,“而我不但无法帮姐姐报仇,还蠢到一步步地掉入了她的陷阱之中,若非她几次三番从中挑拨离间,我又怎至于因嫉妒蒙蔽双眼迷失本性。我好恨她,但归根结底我更恨的,其实是不断被人利用的自己。”倾雪心痛欲裂地说道:“千万别这样想,你坚强些好好活下去,到时咱们俩姐妹齐心协力从长计议,一定能够揭穿她的真面目,拨乱反正还各自以公道。”“她不止做事滴水不露,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势力,你我想要反击谈何容易呢。况且我实在太累,怕是支持不住了”,紫梦摇了摇头虚弱无力地轻叹道,“虽然今生嫁给千帆我无悔,但还是深感遗憾于终未得到他的疼惜怜爱,片刻温存;冥冥中早已注定了只有你能令他心无旁骛,情有独钟。”“其实,当初我就不该来浮云山庄,更不该去而复返,结果害了自己也害了你……”倾雪哀泣着说道。
“是我太过目光短浅以己度人,甚至不惜为他与至亲姐妹反目成仇,这样的我只会一步步滑向无止境的深渊”,她轻抚着倾雪梨花带雨的脸,怜惜又愧疚地说道,“希望表妹你能早日恢复自由身,去到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收获前所未有的宁静,替我和姐姐……知足而又脱地活着……”她的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猛然间瞪大双眼直着嗓子叫了一声,“景轩!”“好,我即刻就帮你向千帆求情,叫他务必把景轩还给你……”拼命安慰她的倾雪却现就在不觉间她已合上双眼,两手也耷拉了下去,伸手在她鼻前探了探,已全然感受不到一丝气息,便拼命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会的,难道你不要儿子和母亲了么,不要我们这些亲人了么,为何这般决绝地一死了之呢,叫我的身心将来要何处安放……”悲从中来的她由不得扑到紫梦身上放声痛哭起来。等千帆急匆匆地带着大夫赶到时,却现为时已晚斯人已去。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摇晃着紫梦逐渐失去温度的身子,愧疚又伤心地唤道:“若你有何冤屈,大可向我诉说,为何定要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紫梦啊……”他居然还有脸问为何?倾雪真想好好将他骂醒,奈何却根本开不了口。难道要追究他对紫梦无端猜忌,可这完全出于他想为自己讨回公道而已;或者该责怪他对紫梦薄情寡义,而那也是因为他将情深意重都给了自己。面对屡屡于危难之中解救她,处处维护她的千帆,倾雪又怎么忍心去诘问去责难呢,她矛盾纠结的心被来回扯得生疼,任由着脸上悲泪长流。千帆转过脸来看向她,一脸哀伤地哑着嗓子道:“事情怎会演变至此?我无非只想对她小惩大诫一番,希望她静思己过之后,早日回复良善本性啊……”
他眼底深深的自责和悲痛,叫倾雪看得心疼不已,只好将他紧紧拥住陪他落泪悲戚与共。许久之后,倾雪才缓缓将他放开,注视着他的双眸语气坚定地说道:“告慰紫梦亡灵的最好方法是找出始作俑者!水寒霜早已设好圈套,专等紫梦一步步地掉入其中;分明是她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却卑鄙地将这一切都栽赃给紫梦。她无非是怕有朝一日大房会凌驾于二房之上,才处心积虑筹谋许久,并且用尽手段抢走景轩。”“这些都是紫梦临终前告诉你的么?”“是。”“照这么说,寒霜难道连紫梦的出尔反尔,以及她心腹对她的倒戈相向,都一并算到了么?”千帆表示不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到临头紫梦无需再遮遮掩掩,所说的必定是肺腑之言。不比水寒霜张嘴便鬼话连篇,极善弯曲事实,况且又老谋深算,势必会留有后着。”倾雪不吐不快道。千帆沉吟片刻后对她缓缓说道:“你对她向来无甚好感,会不会有些先入为主了。”“此话何意?莫非你宁愿相信水寒霜的有心捏造,恶人先告状;也不愿相信紫梦悲壮地孤注一掷,以死明志么?”面对倾雪的质问,千帆只得一声不吭来回避冲突,希望借此息事宁人。可他此刻的沉默不语,在倾雪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于是便心灰意冷地说道:“我不禁在想,当初要是我答应了嫁予你作妾,那么今时今日,被人利用惨遭陷害,甚至被设计夺走亲儿之人就将是我。若果真如此的话,我是会得到你自内心的信任,不顾一切的庇护,还是会落得跟紫梦一样惨烈的下场呢?!”千帆显然未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诧异良久后才无奈地轻声说道:“倾雪,你这是何出此言,要知道我对你怎同于别人?”“呵,我竟不知该替自己感到庆幸,亦或是替紫梦感到不值?她付出一切却还是换不来你的疼惜怜爱,甚至都得不到你本该给予的信任与庇护,错付不对等的情爱,悲寂又荒凉的人生,怎不叫人心死幻灭但求解脱!”倾雪万般沉痛地说道,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呆立当场欲辩无言的千帆慢慢滚下泪来,独自体会着悲寂荒凉的感觉。
夜凉如水的竹里馆内,傲山侧躺在卧榻上看书,浮羽则坐在镜匣前卸妆梳头,一脸素洁的她边梳头边说道:“你是否该去趟雪梅轩看看倾雪?”傲山愣了片刻之后继续翻着书页,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为何要去看她?”浮羽软语相劝:“怎么说你俩都是结夫妻,如今正是她最需人抚慰之时。”闻听此言,傲山不禁冷笑道:“夫妻?她心中既无我这个夫君,我又何必为她留有一席之地!”他说着便郁郁不快地把书合上。浮羽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你不过与她置气而已,心底里还是在意她的对么。”谁知在她说话之际,傲山已走至她身后,搂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此刻我在意的唯有你,嗯,你身上好香啊。”说罢他将浮羽一把抱起向卧榻走去,而他怀中的冷美人却根本不愿看他,整张脸都扭向了一旁,眼角缓缓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为倾雪亦为自己……
翌日清晨的雪梅轩内,一夜未眠的倾雪坐在几案旁,打算抄写佛经,到时化给紫梦,但忽又感到抑制不住地哀伤,便用双手枕着胳膊将头埋在其中,不由自主啜泣起来。恰好此时浮羽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禁觉得一阵心酸,忙轻抚着她的肩膀劝慰道:“节哀顺变。”倾雪抬起迷蒙的泪眼,感激地点了点头。“今日,我所有的时间都归你了”,浮羽诚挚地说道,“你不妨跟我说说你表姐的为人,以及她都经历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坎坷。”正需找人倾诉一番的倾雪,不禁深感浮羽的善解人意,于是便起身拉她入坐,替她斟了一盏茶之后才缓缓道来:“还得从我俩来到这儿的头一日说起,美如诗歌的桃林里,满园俏丽春色之中,既开启了我与千帆的不解之缘,亦改写了我和紫梦的宿命轮回……”浮羽听着听着已是泪湿香腮,轻叹一口气后感慨万千地说道:“想不到你与千帆之间竟是这般情思缠绵却又缘分交错,而你那两位表姐竟会有如此相似的境遇和重叠的命运,真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倾雪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义愤填膺地说道:“心蓝表姐的不幸,都是水寒霜一手造成的;紫梦对我心生嫌隙,也是多亏了她的百般挑拨。若论心机之深重,手段之毒辣,简直无人能出其右。”
“水寒霜她,真的这般阴险毒辣么”,觉得匪夷所思的浮羽,先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接着又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千帆竟对她的这些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毫无察觉地全然被蒙在鼓里么?”“或许只是装作不知,一叶障目以求换来风平浪静”,眼中含泪的倾雪苦笑着说道,“有时我也不免在想,到底什么情况之下,为夫者才会一再容忍妻子的胡作非为呢。”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令浮羽也跟着唏嘘不已,陷入沉思。倾雪见她兀自出神,便握住她的手感激道:“多谢你的不厌其烦,愿意听我说上这半日。”“今后只要你想找人倾诉一番,我都愿意随时奉陪细细聆听,不过你既然知道是水寒霜害你小产,便该对傲山说个明白,只要他不再将此过失怪罪于你,你俩就有机会重修旧好了。”浮羽恳切地说道。倾雪摇着头了然地说道:“无用的,从他在王大夫口中听到我无法为他传宗接代时,我跟他之间的恩情,便注定一去不返了。”“还是说,你宁愿清冷地洁身自好,也不想再与他破镜重圆。”被浮羽一语道破心事的她不由目光深远地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情缘的维系得靠双方的悉心呵护,如若只是其中一方的单向奔赴,那么痴人梦醒时终会万念俱灰,紫梦的惨痛经历还不足以让人吸取教训么?”
“红尘俗世人间道,最初的我们总是意气风,走得无所畏惧;痴男怨女情缘路,一路行来却不免心灰意冷,渐行渐远离散。身不由己叹奈何,事与愿违心沉沦,容颜分明娇嫩,灵魂已然苍老。”浮羽一脸凝重地缓缓说道。倾雪先是端详了她许久,接着又不免满心怜惜地说道:“失意之人有这念头倒还罢了,你如今不是荣宠万千,意气风正当时么,怎会说出此等心灰意冷,看破红尘的话来?”“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况且我与他本就情浅缘深,天长地久有时尽实乃宿命。”她语带惆怅的话语让倾雪听了禁不住惨然一笑道:“俗世男女之间身份与立场的差异,就仿佛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因此不断上演着情缘聚散与离合悲欢之戏。或许,经不住流离的就算苍天无情的捉弄,耐得住清冷的便是别有深意的考验。”浮羽听了不禁有感而吟道:“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倾雪,二人便一同默契地低吟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却上心头。”蓦然又想起故人的倾雪暗自在心中感叹道:自小姐妹如影随形,转眼分离猝不及防,世事原本大梦一场,得志失意变数无常,聚散飘忽终留不住,勿生闲愁莫上心头。勿生相思闲愁,私情莫上心头。
雪浮心语:凡尘无安稳,紫花飘又散;痴人梦欲醒,黄泉路隐现。泪尽忘川河,饮汤奈何桥;今生心已碎,来世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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