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小姐眼中,这九张图确实是长生修行之法,就像当初父亲传授她家传武道时所说的一般,天地之间千万技艺法门再怎么纷繁莫测,也仅仅只是技艺法门而已。
不着眼虚实,便不用分辨虚实。不纠缠对错,便不用参差对错。
正是“山即是山,水即是水”而已。
“好悟性。”
默默赞了一句,周然也不打搅大小姐的参悟,只在心中盘算老会究竟是何意图。来这里十数年,这是唯一一个让他全然揣测不清的人物。人心纷繁,嘈杂又紊乱,欲念稍过便是贪求,可是与老会的接触,却像是遇见了不见底的渊流。
按常理说,人心贵生,所以贪生。可是他却以命做局,面对长寿延生的妙法也不为所动,言行比自己这个异世之人更了无挂碍。
暂且以“舍生取义”的侠士论之吧。
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却忽然听见有人躬身探问。
“鲁少爷。”
蓦然抬头,是那位不苟言笑的管家岚叔。
“岚叔还是叫我迅哥儿吧,更顺耳些。”
面对毕恭毕敬的江家大管家,周然多少有些不自在,出入江湖,用假名已是虚心做作,更遑论不必要的恭维。他连师徒名分都不想与江家牵扯,更不必说这种势必牵引出身份地位的称呼了。
“两淮会在即,老爷打算请迅哥儿观礼。”
“请岚叔告诉老会莫要如此客气,我与江家只是钱货交易而已。候鸟北往,不落南枝。我自是要往他处去的,不便也不会久留。”
“迅哥儿还在记恨我当日······”
“勿要多想,岚叔。你我非亲非故,何种选择都是人之常情,我自不会因此记恨。只是我这个人本性凉薄,不喜与人交往而已。”
“若我真的记恨,妙法在身,无处不可,何必非选在江家呢?”
卓青岚默然,看了一眼依旧在盯着兽皮卷的自家大小姐,便一拱手躬身离去了,不再纠缠。
“岚叔就是这样啦,当初被家父收养之后,便一心只图报答。”
瞅见卓青岚离开,江喜君才把手中的兽皮卷放下,眨巴眉眼,舒缓腰身。
“家父才不是如此面面俱到的人呢,两淮会二叔的事情一宣布,估计他就要去找那群老友斗酒去了,如何管得到迅哥儿。”
“江会竟然是这样的人?”
“哼哼,那自然是。”
闻法则喜,接触到妙法奥义的大小姐似乎心情相当不错,从世家小姐的模样里脱出,显出几分江湖气的野性来。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老头子嘛,面相古朴蛮横,心里也就自然沟壑万千。但是实际上阿爹是个相当好懂的人,好酒好义,只是拖着一大家子不好放手,才显得阴沉世故。”
“实际上他巴不得两淮出个不世出的俊杰,接了他这勉力维持的烂摊子。”
“可惜我是要走的。”
周然当然明白大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他依旧不接,他的去意一直是显露无疑的,犹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嗯嗯嗯,走吧走吧。谁想留你不成,连姓名都无一分真······”
似乎是觉自己失言,大小姐慌忙捂住了嘴,可惜话已落音,刚才江家大管家卓青岚的来意在周然这里立时便分明起来了。
“所以岚叔去查过我底细了?”
“是我叫岚叔去查的,也是我让阿爹不用来的。你我非亲非故的······”
“若你心中怨恼,自可就此离去。答应的金银自会给你,也不会有所拖欠。”
说着说着她自己反倒恼怒起来,大小姐琼鼻微皱,气鼓鼓地偏过头去,不看周然。她心中虽然有些难言的惶恐,但更多的,还是自暴自弃的羞恼。
“我的姓名是周然。”
“诶!?”
“行走江湖,无人可以全信,自然得保留一二。”
“那此时······”
“我本意只是为了保留一二,既然岚叔已经查清,那自然没有什么保留的意义了。本名又不是偏私忌讳,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又有什么不能坦然相告的必要呢?”
“可是······”
“道法原本你也已经学了,之前我也向老会承诺了,必会护道至终。做人当善始善终,我自然不会就此离去,如若不然,那不是平白害人性命吗?”
“你真的叫周然?”
“岚叔连这也没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