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刘仁闭目等了半晌,却不觉室内有火烛亮起,不由得睁开眼,疑惑地扭头看向门口,可还不等他看清状况,便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径直抵上了喉间。
“别动,休要作声。”身后有人轻喝,虽然有意压低了声音,还是听得出来人很是年轻。
刘仁动作一僵。
“你可是应天府仵作刘仁?”那人低声问。
刘仁缓缓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我的包袱就放在外间床头,拢共还有几两银子……”
沈妙舟轻轻笑了下:“我不求财,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若是事成嘛,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何事?”
“你去北镇抚司验尸时,带上我。”
“带你去北镇抚司?!”听见这话,刘仁吓得扑腾了一下,“哗啦——”一声,浴桶中溅起蓬蓬水花。
“说了别动!”沈妙舟立时将玉刃向前递了几分,蹙眉低喝。
感觉到喉间凛然的逼迫之意,刘仁急忙缩了缩身子,压低嗓门,用气音道:“不成不成!你若去闹出什么事端,那卫家小子非活劈了我不可!”
卫家小子?称呼得这般亲密,沈妙舟倒有些奇了:“你和卫凛很熟?”
“哎呦你这小娃娃,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卫家小子的名讳!”刘仁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沈妙舟:“……”我看还是你这老头更大胆。
顿了顿,她不屑道:“名字取来不就是让人唤的么?放心,我进北镇抚司不是闹事,只是去看一眼卫凛请你来验的尸首。”
刘仁一时怀疑是自己上了年纪,耳朵都背了,不可置信地问道:“看尸首?!”
“没错。”沈妙舟右手暗中握成拳,稍稍吸了一口气,“我要你验一验那尸首右小腿的腿骨,膝下三寸处可有……折裂旧伤。”
刘仁有些警惕:“……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刘仁一时没有答话,半晌,轻哼一声:“我作甚要信你这小娃娃?谁知你会不会诓着我混了进去,突然发难?与其到时落在卫家小子手上,不如现在就被你一刀抹了脖子,起码还来得痛快些!”
这老头肩背姿态明显是松懈了几分,不过嘴上还顶着一股犟劲,看来还需再添些筹码才能让他完全松动。
思及此,沈妙舟瞥他一眼,慢悠悠道:“至其合验骨损,一以油灌,二以墨涂,三以新绵拭之,油住墨浸而起棉丝者,即有损。”
刘仁一愣,而后眼睛渐渐睁大,也顾不得颈间刀刃,猛地转过头看向沈妙舟,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净室内亮得惊人,激动道:“小娃娃,这话是你从哪看到的?快告诉我!”
妙舟颇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果然上钩。
这句话出自前朝仵作验尸奇书,几经战火飘零,如今已近失传,还是机缘巧合之下,被她爹爹寻到完整的孤本,收回了家中,她喜欢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书,曾翻看过一遍,刘仁身为以验尸技艺扬名的仵作,看重此书再正常不过。
见她不作声,刘仁有些焦急:“小娃娃,你怎的不说话?”
沈妙舟气定神闲地看他一眼,笑眯眯道:“前朝《宋公鉴案集录》的孤本,现下就在我手里。你若帮我做事,我便送予你,如何?”
刘仁目光闪动,嘴唇动了动,不待说话,屋外有人急促大力地叩门,门板被拍得梆梆直响:“刘行人,殿帅传令,即刻前往北镇抚司!”
第15章验尸
沈妙舟动作微顿,二人对视一眼。
刘仁轻咳了一声,压低嗓音问:“小公子所言当真?”
沈妙舟挑眉:“君子一言。”
“好,我便应了你这小娃娃!”刘仁满意地点点头,扬声对屋外的缇骑道:“行了,老夫没聋!知道了!”
门外安静下来。
忽然想起自家那个小仆,刘仁神色一凝,看向沈妙舟:“对了,阿福呢?你没把他怎样吧?”
“是你那个小仆?不必担心,他先前被我用药迷晕,现下在隔壁睡着呢,明早天亮自然便醒啦。”
刘仁放下心来,沉吟片刻,问道:“小娃娃,稍后你便扮作阿福,随我填记尸格,不得多言多看,可行否?”
沈妙舟收回玉刃,笑了起来:“自然可行!”
片刻功夫,刘仁换好衣物,沈妙舟背上验尸所用的工具木箱,随两个锦衣卫一同骑马去往北镇抚司。
马蹄踏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行到北镇抚司门口,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衙署大门两掖高悬着黄纱明角灯,将门前映得亮如白昼。
一行人翻身下马,护送的缇骑到门前验过腰牌及勘合,不多时,竟见长廷从衙署内匆匆走了出来,上前接引。
长廷向两个缇骑一拱手:“二位兄弟辛苦了,且先去值房吃些酒暖暖身子,歇息一晚。”
两个缇骑抱拳道谢,由人引着往侧旁的值房而去。
长廷转头接过刘仁的路引和公验,确认无误后,笑了笑,侧身比手道:“行人请随我来。”
穿过深长的甬道,一直走到内衙正堂,长廷脚步停住,将沈妙舟和刘仁引入旁边的一间值房:“还请行人在此稍后,殿帅即刻便到。”
一天之内两次来到北镇抚司,心境却大不一样,沈妙舟坐在圈椅里,等卫凛过来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一颗心像被滚油煎着,不得安宁。
不知在心里骂到第几遍“狗东西真磨蹭”时,门外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清越沉稳不似武将,沈妙舟顿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