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大床上是没有任何动静的。但很快,层层叠叠的纺织物剧烈地涌动起来,像八级地震时的地壳,那张惨白的脸翻倒过去,埋在细麻枕巾里,她的身体也蜷缩起来,被单的隆起越来越高,简直像一座小山,但她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伏地魔停止念咒,用魔杖将小山戳倒。她果然已经醒了,眼神还很散乱,咬得满嘴是血,手指神经质地抽动着,但仍在有条理、有节奏地深呼吸,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我很抱歉,主人。”阿波罗尼娅喃喃地说,出于食死徒遭受钻心咒后的条件反射。
“你不该饶了小克拉布那个招来凤凰社的叛徒。”伏地魔冷冷地说,“西弗勒斯失职,没能及时发现他的背叛,但他试图补救,你却毁了这一切。如果你真的想取代贝拉,阿波罗尼娅,别再让你那可笑的母性取代大脑的工作!”
他离开了,没走门,片刻后卧室的窗户恢复原样,看来伏地魔很有爱护产业的精神。
“你怎么样?”斯内普立即走过去,用邓布利多改良的南美洲魔咒缓解她的痛苦。
“真不赖!”她仰望着床顶,把左手举到眼前来,无名指指肚上还残留着血氧夹Ⅰ的触感,“我做了一个美梦。”
“看来有人要挖我的墙角、向你求婚了?”他点点头,魔杖散发出柔和的辉光。
“他们压断了我的肋骨。”她依然在笑,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纯粹的温柔喜悦,那一瞬间,她无限接近于黑魔王口中的形象,“灼伤了我胸口的皮肉。”Ⅱ
“好吧。和现实相比,这确实算是个美梦。”
阿波罗尼娅·格林格拉斯的身体始终没能完全恢复。
她对此心知肚明。正常的病死流程当然是循序渐进的,她所期盼的那种“嘎嘣”一下死掉通常会被怀疑是谋杀。去年她开始觉得力不从心,现在想来“流产”也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之一,毕竟巫师真的很少得什么致死的重病,缪西卡和克拉托斯能选择的余地很有限。
食死徒的工作重新开始了运转,马尔福家的宴会厅里座无虚席。就是不知道伏地魔从上首望下去,还认得几个故人。
阿波罗尼娅低着头,正用两个拇指绕着魔杖玩。哪怕她能感受到伏地魔的眼神正围绕着她打转,堪称和蔼可亲。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珀西·韦斯莱及时宣读了邓布利多的“遗嘱”,挽回了斯内普的名誉。在黑魔王眼里,阿波罗尼娅毫无疑问已经是个期货死人,如果说牺牲一个年富力强、精明能干的仆人稍稍令他惋惜的话,那么折损一个废人,没准还是他赚了呢!
长桌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战战兢兢。要是从前,贝拉特里克斯早就坐不住了,其余人哪怕不敢吱声,失控的表情管理也会忠实地反映出他们对于迟到者的厌烦。但现在没有了,食死徒的团队纪律提高了一大截,而伏地魔对此一无所觉。
耗材嘛,谁在乎耗材心里怎么想的?最一开始时,伏地魔还会跟阿布拉克萨斯、老埃弗里等人称兄道弟,也会出席贝拉特里克斯的婚礼,但是现在,他没给每个人都起个“1号”、“2号”的花名,算他这个头目当得称职。
双扇木门霍然打开,有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匆匆弯了弯腰后到她身边落座,带来一阵寒凉的夜风——这摄魂怪还TM的有完没完了?
阿波罗尼娅清空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进入状态。
“好消息吗?”伏地魔倚着高背椅,一只手搭在桌面上,装作矜持地问。
“下个星期六傍晚,大人。”斯内普欠了欠身。
伏地魔喃喃重复着,抬眼望过来,进行一些必要的例行公事——摄神取念。阿波罗尼娅百无聊赖地低下头,又开始玩魔杖,她有预感接下来就是她。
链接切断了,斯内普松散地靠回椅背,缓缓平复着呼吸。
“他们打算怎么做?”卢修斯问。
“骑飞天扫帚,凤凰社将会有六个人喝下复方汤剂,和真的波特一起,在另外七个人的掩护下经由空中离开安全屋。”
阿波罗尼娅惊讶地看了过去。“多么愚蠢啊!”她忍不住说。
“愚蠢?”斯内普反唇相讥,“除非我们能在那天之前拿下魔法部,那样不愚蠢。我们能吗?”
“我们能。”阿波罗尼娅微微一笑,转向伏地魔,“事实上,大人,只要您想,今晚,或者明天,全体傲罗会向您俯首。”
伏地魔并不惊讶,只是略微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嘴角。“稍安勿躁。”他说,“谁知道波特安全屋的地址?”
“似乎是在萨里郡。”拉巴斯坦应声答道,他一手参与炮制了德思礼家的悲剧,但是年深日久,又在阿兹卡班疗养过,实在记不清了。
“萨里郡女贞路4号。”阿波罗尼娅接话道,“我调看过傲罗的绝密档案。但是我们去不了,我也不行。”
“显然凤凰社已经意识到魔法部部长就是食死徒了,拜你心慈手软所赐。”斯内普讥诮道。
伏地魔摆摆手示意他少废话,一面又让阿波罗尼娅抬头。
片刻之后,她脱力般地伏在桌子上,不得不抬起右臂,垫在额下。阿波罗尼娅的虚弱是有目共睹的,昔日强大的女巫连一次摄神取念都无法承受。
已经有不少人跑去巴结安东宁·多洛霍夫了,毕竟在食死徒里,“杀人”才是第一晋升通道,格林格拉斯是怎么上位的,就会怎样被取代。纵然她脑子好用,也只会成为下一个卢修斯。
阿波罗尼娅觉得自己握着魔杖的左手正在往下滑,她手指完全没有力气,从11岁绕湖长跑开始磨练的体术正式宣告作废,她的所有努力在魔法的威压下显得滑稽又可笑。
魔杖一点点地脱离她的手指,落地会有声音,她会很难堪,虽然她不怕……有人替她接住了魔杖,塞回了她手里,她握不紧,就帮她握紧。
与此同时,嘴上还在回答着黑魔王的问题:“我没试过,主人。事先我并不知道这个地址,波特一直不喜欢我。”
“去试试,想想办法。”伏地魔温和地命令他,“邓布利多死了,他留下的魔咒应该失效了。”
斯内普弯了弯腰,没有再说什么。
“所有人待命,等西弗勒斯的消息,包括傲罗,还有魔法部的其他什么力量。”伏地魔继续说,“听见了吗,阿波罗尼娅?”
“是,主人。”阿波罗尼娅赶紧抬头,她颅骨里仿佛有个大钟摆,正“叮铃啷当”地在乱撞乱响,“魔法部时刻准备着。”
“你就别去了,孩子。”伏地魔用一种异常亲近的口吻对她说话,仿佛一位路过的老祖父,看到孙女头顶扎的小辫子散了,张着粗糙的五指为她梳头,“就待在这里,哪里都别去,好好休息几天。”
“多谢您的关怀。”阿波罗尼娅露出一个感激至极的微笑,眼泪汪汪,“我一定会尽早回复到从前的状态,为您效劳。”
永远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