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夏如今已是正经的府兵,也属于谢琰麾下,可拿马贼头颅累计军功。李遐玉有心想帮一帮他,但也知道他性子直率,绝不会接受将所有女兵的功劳都算在他身上的行为。虽说在战场上,部曲的战功理应算成家主的,也无人会置喙什么。但孙夏与谢琰心底都认为,李家部曲算战功也应算给李和或李遐龄甚至李遐玉,两人都不会心安理得地领受这份功劳。
孙夏搔了搔脑袋,还待推辞,李遐玉横了他一眼:“我送给大兄的功劳,推辞作甚?下次再送给阿兄就是。”
谢琰正吩咐部曲挖开沙丘,将马贼尸首就地掩埋,闻言笑了笑:“既是元娘的好意,阿夏就领受了罢。横竖不过是三四个头颅而已。”李遐玉手快,马贼首领便是她射杀的。但到底这回带的人多,整个商队都是自家人,砍瓜切菜一般就将马贼都解决了,她也并未出手连射,而是将更多机会留给了女兵们。
契苾部几个扮作胡商的侍卫提着血淋淋的刀走过来,也接道:“许久不曾如此痛快了!”他们是姑臧夫人派出来保护李遐玉的,谁知这位小娘子根本不需要任何保护,还将他们派出去装扮成胡商迷惑马贼。铁勒部族的汉子,当然更欢喜这种能够一展身手的快意生活,而非只当作护卫。不过,说起来,就连铁勒部族的小娘子也少有这般凶残无比的。
另一边正喜滋滋地将马贼头颅包起来的府兵们也畅快地大笑起来。这一战确实痛快,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斩获,李家部曲也不会与他们争抢什么,大都只是在旁边掠阵而已。毕竟,这回最需要历练的便是谢琰的府兵与李遐玉的女兵。
“将痕迹收拾干净,赶到旁边的绿洲歇息一两日。”谢琰道,“留下的活口交给李丁。”
李遐玉吩咐方才掠阵的部曲、女兵各自派斥候注意周边的动静,才笑吟吟接道:“确实不必着急,等着下一群入瓮的家伙就是。”如今他们尚不熟悉凉州、甘州、沙州以北的大漠,自是不能妄动,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慢慢来。待他们将这里的地形与马贼分布都摸清楚了,谢琰绘制的舆图也补全了,便可试试“奔袭”、“偷袭”、战阵等各种各样的战斗方式了。光是想一想,她便有些热血沸腾呢。
☆、遇见同盟
荒芜的戈壁滩上,到处是杂乱的石块,仿佛某座古早城池留下的废墟。寒风从石块的缝隙间掠过,发出阴森的低吼,犹如野兽警惕的嗥叫,又似鬼魅凄惶的哀嚎。一群有些狼狈的胡商骑着骆驼,逃进戈壁之中,他们身后紧跟着数十个穷追不舍的马贼。很快,马贼就追上了胡商,闷不吭声地举刀劈了过去。骆驼的哀鸣与血腥味立刻散开了,被追得无处可逃的胡商们咬紧牙齿,纷纷抽出长刀迎战。
由于人数相差有些悬殊,胡商们渐渐落在下风。但他们个个皆是悍不畏死,慢慢地聚集起来,将一人护在中间。那人戴着防风沙的皮帽,浑身裹得十分严实,只露出充满杀气的乌黑眼眸与白皙的脸颊。他浑身浴血,举目四望,心中不但没有绝望反而平白生出几分豪气:“就算要战死!也得把这些猪狗都杀光!!”
“嘿!居然敢杀老子的人!!活腻味了!!看老子不把你们这群鲜卑奴剥皮充草挂起来!”马贼头领双目放出凶光,叱骂道,“要是想死得痛快点!就给老子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不是最近那群疯子?!”
胡商们疑惑而又隐晦地互相看了看,却并未应答。如今他们已经是死路一条,不妨就让这群马贼胡乱猜测,乱了阵脚。若是他们所说的“那群疯子”当真出现,想来这些人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忽地,幽咽的风声当中,依稀传来破空之声。数十箭簇自石块后射出来,很快就将最前方的一批马贼射杀了。“混账!有埋伏!”马贼们驱马想逃,但随后第二波箭雨便赶到了。箭雨与箭雨之间几乎毫无空隙,接应得天衣无缝。转眼之间,不过是三四波箭雨而已,就将所有马贼都杀了个精光。
胡商们目瞪口呆,几乎难以置信眼前的情形:便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军士,也只能做到如此了。藏在戈壁中的绝非寻常人,用的应当是大唐赫赫有名的“箭阵”。据说,这是最适合弓兵设伏的战阵,轮流射完几轮之后,便能完全摧毁敌军的步兵。只是,想不到“箭阵”对反应灵敏的骑兵也有如此奇效,这些弓兵射箭的准头远远高于常人!
“去。”一声轻叱之后,自石块后转出一群戴着驱傩面具的矮小兵士。他们翻身下马,默不作声地割下马贼的头颅,身手利落、神情从容,仿佛割的不是人脑袋而是瓜果一般。另有些人将安然无恙的马匹都栓在一起,重伤的马则当场宰杀。为首的一人策马来到胡商们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们,眼眸中仍带着些许尚未完全褪去的杀意。
“原来你们也在杀马贼?”那身量异常矮小的人道,“我还以为是马贼们特地放出的风声,意图引诱我们上当,想不到竟是真的。阴差阳错在这里遇见你们,也是缘分。你们只剩下这么些人了?或是尚有接应的人手?”
“不想竟能在荒漠之中再遇小娘子,确实是缘分。”被护卫在中间的年轻郎君微微一笑,行了个叉手礼,而后不着痕迹地在附近仔细打量了一番,又略有些失落地移开了目光。他脱下皮帽,露出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庞:“某慕容若,谢过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马上之人斜睨着他,忽地一笑,也摘下面具:“想来慕容郎君身份并不低,应当是吐谷浑贵族罢?千金之体,坐不垂堂,何须贸然犯险?若是郎君在大漠中出了事,恐怕也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