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选择去拯救恶魔的时候,你能说她究竟是慈悲为怀的神女还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秦钰蹲下身子救他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内不只有光,还有那暗黑交错的线涌动。
昏黄的烛光摇曳,风从窗棂的缝隙中挤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
柳怀瑾的身子很沉,秦钰用了很大气力才将他身子翻了过来,背靠在美人榻边上。他的面色很不好,是那种将要逝去的灰,一双幽暗的眸子紧闭,薄唇毫无血色。
她再晚做出决定一刻,柳怀瑾这条命定是要被阎王给收了去的。
不再做其他考虑,秦钰三两下剥了他的衣服,瞧见他腹部有处剑伤,伤口深可见骨,鲜血还在汩汩涌出,将秦钰素白的纤指染得通红。
可当他回来的时候,竟然没有让秦钰瞧见他一丝一毫的不寻常。也或许是秦钰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因此没有关注到他受了这么重这么致命的伤。
包裹里的瓶瓶罐罐被她迅速翻找出来,将金疮药撒了一整瓶在那伤口上,才堪堪止住了血。随后拿起针线开始缝合伤口,每一次穿过皮肉,她的心都跟着揪紧一下,但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顿,缝了一个歪歪扭扭略显狰狞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秦钰实在是累极,一下子坐倒在地上。三年不行医的她,手确实有些生疏了,一晚上救两个人要耗费极大心力。
“秦娘子怎的未熄灯?”
秋霁起夜解手,却见主卧烛灯还亮着,她想着进屋给她们熄了。
进门却见,屋内一片狼藉,遍地的血,东倒西歪的药瓶罐子,还有累瘫在地上的秦钰和靠在美人榻边受伤的柳怀瑾。
她年纪尚小,未曾见过这样的骇人景象,下意识想依靠夏虹,“奴婢…奴婢去叫姐姐来。”
说完便噔噔噔跑到耳房,把夏虹一起拎了过来。
“秦……秦娘子,柳大人这是?”夏虹见到这场景也是吓了一跳,她也未见过柳大人受这么重的伤。
秦钰坐在地上偏过头,见是她俩进来了,便努力撑起身子,虚弱地招手示意她们过来,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过来扶我一把,别怕,他暂无性命之忧,血也已经止住了。”
两人快步上前,将秦钰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合力将柳怀瑾扶到床上躺下。
安置好两人后,俩人立刻转身收拾起地上那一片狼藉,只是鲜血已经渗透厚厚的地毯,甚至在毯子下方的暖玉上都晕染出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秦钰道:“这毯子脏了也无妨,明日换一条新的便是。你们先去打盆热水来,要快些。”
丫鬟们连忙点头,匆匆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回来了。
她们心里明白,这热水是要用来给柳怀瑾清洗伤口和身上的脏污的。两人对视一眼,便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备用。
平日里,柳怀瑾向来注重分寸,沐浴之事从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打理。但此刻情况特殊,丫鬟们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问道:“秦娘子,公子这副模样,可否需要我们帮忙清洗一下?”
秦钰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她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你们今日也劳累了一天,出去吧,赶紧回房休息。明日一早,记得去请府医过来,让他开些滋补养伤的药。我这儿没有药炉,也没法煎药,这些事就辛苦你们了。”
“是。”两个小丫鬟恭敬地应了一声,福了福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转过头看着依旧昏迷的柳怀瑾,
秦钰剥光柳怀瑾仅存的衣物,拿起湿布,为他擦拭身上的血,连两腿间那物也不放过,毕竟都已经彻底的融入过,又如何看不得了。
在擦到后背的时候秦钰愣住了,突然发现一处剑伤与苏无的一样。她知道柳怀瑾身上有许多的伤痕,之前也看到过,只是之前烛火昏暗,未仔细的瞧。
也许,只是位置的巧合罢了,她这样安慰自己,毕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妄下论断,认定眼前身受重伤的这个人就是苏无。
秦钰匆忙起身,拿起桌上的烛灯凑近他的背部,当她烛光落在那伤口的缝合处时,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若说位置一样这是巧合,但是她独有的缝合手法,总不会是巧合,她绝不会认错。
手中的毛巾悄然滑落,“扑通”一声掉进热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她抬眸看向柳怀瑾脸上银色面具,只要再往下一点,就能够揭开。
不行,不能!
他不能是苏无,不能是忠武候的庶子,他不能与乱党有纠葛。
他也不可能是苏无,这里没有飞鹰没有塔姆没有小塔吉,他怎么会是苏无呢?苏无是那样的善良,收养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是那样的听话,会叫她阿钰姐姐,总之绝对不是这个恶魔。
他只能是柳怀瑾!
许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干净的衣服,为柳怀瑾一件件穿上。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在他身旁躺下,像往常的夜晚一样亲昵,轻轻地抱住他。
外面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可秦钰始终睡不着。
那些过往的回忆,眼前的现实,不断交织、碰撞,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她怀中的苏无,却在此刻呢喃了一声“阿钰姐姐……”
明明声音那么轻,却震得秦钰整个脑袋都嗡嗡响。
震惊、怀疑、不愿相信,还有,莫名的恐惧。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等她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柳怀瑾依旧是那个柳怀瑾,而苏无……也只是那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善良少年。
柳怀瑾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在侯府、在乌国那些昏暗的日子。
那些日子里,权谋倾轧、人心险恶,他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压抑。
唯有邻家的阿钰是他的光,将他救赎,是他的阿钰姐姐。
哪怕在乌国受尽屈辱折磨的十年间,这缕光也从未在他心中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