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个叫余籽的灵魂还保持着自己的理智,性格温驯,在茫然之际决定听从我的命令担负起虚母的责任。
从此以后,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可以和我沟通的名为余籽的虚母。她的存在令我紧张,因为我始终记得她其实已是比我更高等的存在。若她要反抗我,离开虚圈,我毫无阻拦她的力量。
我只能紧紧地跟随监视她,希望在我实现愿望之前,她抛弃我的那天不要到来。
她对我毫无恶意,对我监视她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厌恶。有的时候她会跟我说说话,不过她不是多话的人,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沉默地待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望着虚圈终年不变的风景。
偶尔她会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唱歌,歌词的内容都是赞美一个叫耶稣的神祗,她告诉我她的家庭信仰这位神祗,她从小就每周去参加教徒的集会,演唱赞美诗。
神早就抛弃了我们,所以我不可能信仰他。但我不讨厌她的歌声。每当她站在天地混沌之间望着远方唱起来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她的模样有几分美丽。
如果我不曾教导她如何使用虚母之力,逼迫她为我制造族人,她是否就会一直像那时那样陪伴在我身边?
我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在我的指导下,她身上的虚母之力彻底觉醒。虚圈又开始出现同样的风景——数以万计的灵魂飞来,却在她的面前灰飞烟灭。
面对这些无法停止的残酷毁灭,她的神采逐渐黯淡了下去,也不再面对远方唱那些赞美神祗的歌谣。
我开始担心有一天她的胸口也会像我一样出现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堕落成和我相同的存在。我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因为我知道若是那样的话,她便不再会是她了。
我希望她仍是她,就如我希望我的族人诞生那样强烈。
我担忧地问她是否对她的虚母身份与所做之事感到忧伤,她虽然摇着头,黑色的双眼却透出一股让我感到不安的忧郁神情。她告诉我,她觉得虚母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但是她却觉得这个存在,也许还是由没有欲望的前虚母承担更加好一些。
我诧异地问她:“你也有欲望吗?”
我眼中的她,虽不是虚母,却也是个罕有自我欲望的灵魂。想来这不需要进食、不需要寻觅配偶、没有娱乐活动的虚圈,不会让灵魂存在什么欲望,可她的存在还是显得相当淡泊。至少我如果在她的位置,一定会想打败监视自己的人离开,可是她连这么简单的欲望也从来没有过。
面对我的疑问,她微微笑起来,像是解释一般对我诉说了她心中最强的欲望。
她的欲望是回家。
家这个词的意义我已经忘却了,她向我解释家对我来说,就是虚圈和虚母所在的地方。
我无法理解。
对我来说,虚圈是一个囚笼,虚母是我脖颈上沉重的枷锁。它们时刻让我胸口的空洞火烧般的痛苦。如果说家是带来极致痛苦的存在,她为何如此恋恋不舍。
我真的无法理解。
我们不都应该是向往着希望与救赎的吗?否则我们身在这人世间最黑暗绝望的地方,还能期盼什么呢?
我只能认为对她来说,有一些即使痛苦也一定要回家去做的事情,有一些放不下的牵挂和存在在名为‘家’的那个地方。
我变得比之前更加担忧。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离开我回她的家去,把我永远孤独地撇在这里。
在那之后又过了很久,她总是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调节着自己的力量,进行着实验。终有一天,当她收敛了90的力量后,有一个灵魂在接触她后没有毁灭,顺利地成为了虚。
漫长漫长的等待后,我终于等来了我想要的结局,我狂喜释然又痛苦至极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令我高兴的是,我终于不再是世界上唯一一只虚,我有了同伴。我痛苦的是,我的同伴们,也将和我一样,从人类之子堕落为恶鬼,总有一天也将背负起被诅咒的命运随着我将人间变成炼狱。
我没有料到,我那个的同类居然除了本能的食欲,没有任何理性和思维。它就像一只贪婪丑恶的怪物,撕咬着我的肉体。
在一再容忍直到它危及了我生命的情况下,我撕碎了它。
手上沾满同类血肉的瞬间,巨大的空虚几乎令我的精神不复存在。
这就是我期盼的未来,我期盼的同类吗?是什么出了差错?
余籽担心地将手放在我的手指上。
我摇晃了一下,轻轻拨开了她,以生硬的口吻命令她继续用这个方法去制造虚。如果那个怪物的诞生是意外的话,就用事实来证明。
之后,无数无数的怪兽通过余籽诞生在虚圈。它们的胸口都有虚洞,也名为虚。可它们无论外形还是内在都丑陋无比。我为了不被它们低等的食欲吞噬,被迫释放自己的力量杀戮它们,毁灭它们。
我用暴力镇压着这些怪物,试图维持虚圈的短暂和平。在这徒劳无功的过程中,我逐渐变得浑身浴血。
释放着足以让整个虚圈的怪物都拜倒在我脚下的灵压,我走过虚圈,所有的怪物都朝我俯首。我看着它们眼中凶残的光芒,心中只剩苍凉。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是一个异类。我的诞生,也许是虚母都无法控制的意外。普通的灵魂并不能承受虚母之力,否则如何解释百万年来虚母再也没有制造出另一个像我一样的存在?
余籽创造出来的怪物如果被称为虚的话,那我一定不是虚,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这世界上再不会有我的同类。